劉勻手捏扇骨,滿面愠色,他默視谷劍蘭片刻,冷哼一聲,将折扇收入袖中。
谷劍蘭略松了一口氣。
自從桑嫩偷渡回東郦,劉勻就一直對谷劍蘭抱有敵意,他懷疑谷劍蘭放走了林琢之和桑嫩,奈何她彼時被砸暈在冰雪河畔,差點丢了性命。
谷劍蘭也知曉他對自己的态度,心愛的姑娘從她手裡逃脫,他不把自己扔進鑄劍爐,于他而言都是一種恩典。
“若大量匠人因為這件事鬧上皇宮,一來對大殿下名聲不好,二來匠人無心鑄劍,于邊防不利。東郦每年入冬都是道難關,大冬天的百姓個個都在餓肚子,若大量百姓擠在宮門外,很難想象會造成什麼樣的局面。”
谷劍蘭說到這裡,話鋒一轉,問道:“年初我與程立雪二人同東郦皇帝談判,東郦皇帝并不願簽訂和約,他隻說兩國往後互不幹涉,既不冰釋前嫌,也不再生新怨。可大殿下,您為何放任兵士渡河,又去北境掠奪資源?”
“這有什麼出奇?谷大人呆在郜離四年,還不知曉此為常态?”劉勻滿不在意,嗤道,“郜離北臨大海,南臨東郦,若不去找東郦的麻煩,讓郜離人一輩子吃海魚嗎?本王說句實話,郜離低下姿态要與東郦結盟,東郦卻不願松口,若真希望郜離不潛去邊鎮,他們就該答應這個條件!”
“你!”墨槐氣極,高聲道,“殿下若當真為民着想,就該關注百姓生存狀況,東郦不願結盟,咱們自尋出路便是,何苦還要騷擾東郦邊鎮?你不知而今邊防兵士吃不飽飯,連拿起兵器都困難?如此下去,谷大人就算鑄出再尖利的劍,兵士拿不起兵器照樣白搭!”
劉勻勾起嘴角,笑得戲谑:“聽國師此言,完全是出于東郦角度考慮啊,那麼多年,還沒适應郜離人的身份嗎?不希望郜離去邊鎮,不就是希望東郦人過得好?過去數年,兵士沒了糧食,自然會想辦法潛入東郦邊鎮,現在不照樣活得好好的,何須你來擔心?”
劉勻此番乃有恃無恐,他知曉自己父親與東郦皇帝的關系,也知曉東郦皇帝會因為姑姑的緣故一忍再忍,他在試探林承的底線,至少現在,他不會收斂。
谷劍蘭握住墨槐的手,将她别到自己身後:“大殿下多慮,墨槐關心則亂,不過是替郜離百姓發聲罷了,國師既為國師,不僅要觀天象推羅盤,還要出皇宮聽民聲,若一直處于封閉狀态,又如何結合國運,為皇室效勞?”
劉勻哼一聲,不屑道:“谷大人伶牙俐齒,也不知年初為何沒有談判成功,本王看你也是胸有成竹,也不知要如何處理此事?”
“大殿下可否先同我說說,昨夜追捕的是什麼人?”
“犯人,其他不必多問。”
“好,無論是不是犯人,劍谷中已經有匠人以為是自家的女兒,前些日子他們因為這事兒尋到皇宮,卻見不到他們的孩子,現在恰好出現這樁事,隻有尋到了那個‘犯人’,證實他并非匠人家的女兒,才能平息這場動亂。”
劉勻正欲再說,谷劍蘭又道:“昨夜軍營中人,聽到冰雪河畔的追逐聲與落水聲,南汀一帶都知曉‘犯人’沒有被抓回來,所以現在,我會回南汀連夜搜尋‘犯人’的下落,至少要證明這人并非匠人之女。”
“好啊,那就去尋吧。”劉勻嘴角劃過一絲冷笑,轉身離開,“尋到了,記得把結果告訴本王。”
宮門在他身後砰地關上,雪風灌進谷劍蘭的袍袖裡,凍得她顫了一顫。
她從推車上跳了下來。
“姑娘?”
谷劍蘭搖搖頭,拒絕了攙扶她的手:“我現在就回南汀,天色太晚,你不必跟來。”
“嗯,你一個人小心。”
谷劍蘭招來馬車,登上去。
馬車駛出梨州街道,雪絮依舊紛紛,她掀開車簾,隻見得道路空空,入目蕭條,恰似四年前屠殺過後,隻餘茫茫雪海的東郦邊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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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槐從側門回宮,當即被皇帝召回禦書房。
禦書房溫暖如春,她踏進門檻,卻見禦座上空空如也,劉懷依舊坐在簾内,不肯踏出半步。
“陛下。”墨槐踢裙跪下,“您尋臣下?”
“嗯,聽聞你今日跟谷劍蘭站在一起。”
墨槐心裡一咯噔,卻坦然道:“是,此次平息紛亂,特殊情況,當與谷大人互相配合。”
“他們谷家的鑄劍法,你可熟練掌握了?”
“禀陛下,還差最後幾頁。”
“為何不備?”
“谷家莊的鑄劍法太深奧,不理解的話難備下,最後幾頁鑄劍譜谷大人并沒有告知臣下,臣下嘗試從她所鑄之劍倒推,卻因學藝不精,推不出個所以然來。”
簾後的劉懷揉揉眉心,歎道:“若是能輕易被你探到,那就不叫谷家鑄劍譜了。”
劉懷沉默片刻,道:“若嚴刑逼供,她會不會提早交出後幾頁?”
“萬萬不可!”墨槐倏地擡頭,“陛下,若現在對她采取強硬措施,這三年所做一切就通通作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