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然,夏慕青被自己氣笑了:“她被誰打管我什麼事?”
“回家,姥姥還在等着呢。”
二路公交車緩緩到站,等公交車的學生并不少,夏慕青準備上車的瞬間,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下——徐星熠發來的消息。
【星子:青,你之前彈得那段我給你整理好了,發你郵箱了,記得看。】
【星子:你那邊有網吧嗎?不行你先去開個機子将就一下,甲方爸爸催得緊,拜托您老人家了~】
徐星熠這消息來的倒是及時。
夏慕青五歲的時候開始學鋼琴,再大一點的時候又對民樂産生了濃厚的興趣,徐星熠嘴皮子快磨破了,她才放棄學唢呐,最後學了揚琴和琵琶,弦樂都是相通的,自然而然也會了吉他。
十三歲那年,她和林逾白吵了一架,這場争吵以林逾白懶于掩飾的冷嘲熱諷收尾:“你以為自己很牛逼嗎?我告訴你,你現在有的一切,鋼琴也好,學習成績也好,都是我,你最讨厭的這個人拼死拼活給你掙來的!你有本事從今天開始一分錢都别用我的!”
錢是個好東西,它能給人傲視一切的底氣。
但夏慕青并不認為林逾白這番看似有道理的話是正确的——
十八歲之前,法律規定父母對子女具有撫養義務,林逾白生了她,就該養她,她有一口肉吃,夏慕青就該喝一口湯,這是法律規定的法定義務。
她不否認她擁有的一切确實離不開林逾白和夏青山所提供的物質基礎,但如果隻有這些,她成不了夏慕青。
鋼琴不是隻交學費就能學會的,滿分不是隻有學費就能考到的,林逾白的一番話,否認了她無數個練琴練到手抽筋的夜晚,否認了她整理的每一道錯題。
這種自私至極的以偏概全,她為什麼要去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過分了?
那天之後,林逾白卻好像忘記了自己說過的話,每個月的生活費該多少還是多少,夏慕青的零用錢甚至還多了。
肆無忌憚地匕首捅進了人心裡,卻自以為是的以為不提、不說,這件事就算過去了。
林逾白既然已經說了,那就幹脆試試吧。
夏慕青也想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靠熱愛找到一條路。
這條路不必花團錦簇,不用寬敞似人間正道,能夠溫飽就夠了;如果可以,能有三兩知己,能獲得一些共鳴更好。
她和徐星熠擠在早就被人遺忘了的地下室裡,研究怎麼編曲、怎麼錄音,以Q這個名字發布了第一首沒有填詞的純音樂。
這首曲子并不完美,相比高明的技巧,洶湧的情緒更多,仿佛在黑夜中怒吼的狂風和礁石,潮水般的筝樂和舒緩的鋼琴聲相輔相成,最後狂風漸止,大衆歸于平靜,少女得到了大海,溺死于蔚藍。
發布後,她沒有指望會得到反饋,再加上快開學了,夏慕青就沒有再管了。
十月一假期,徐星熠點開她在音樂平台的後台私信,先是揉了揉眼睛,确認沒眼花後,捏着她的肩膀把她搖成了篩子——她收到了一條私信,發信者的昵稱是逾白娛樂音樂部的某某。
她的第一首曲子價值三千元,是當時京華地段一般的地方的地下室一月的房租,不算多,但也足夠了。
夏慕青的産出并不多,一年兩個大假期,她也就踩點出個三四首,但貴在質量精,風格不重複,氣勢滂沱的國風和朋克搖滾可以同時發布,久而久之,也就有了好幾位固定合作的甲方。
這次催音的甲方是所有甲方中脾氣耐心最足的,但也是規模最小的,叫做MIX,夏慕青很喜歡他們的是slogon——“自由是浪漫主義的最高級别”。
中二又熱血。
她隻是去網吧聽音,絕對不是為了某個人。
後街距離一中并不遠,它所在的街道上也沒有她想象中的混亂不堪。因為路燈壞了,那家名字叫“後街”的網吧是耀眼的奪目,整條街道,安靜的隻能聽到她踩過石礫的沙沙聲。
但驚喜總在拐角處,和後街網吧一起出現在夏慕青眼前的還有震天的遊戲聲、叫罵聲以及讓人犯惡心的泡面味兒和劣質煙臭。
夏慕青忽然理解了那些掄着各種稱手“兵器”去網吧逮自家熊孩子的家長了。
這樣一個地方,确實很難讓人相信“前程似錦”四個字會和坐在裡面激情開噴的人牽上關系。
網吧的正面是一整面的透明玻璃。
蘇倩坐在吧台裡,長發和初見那天一樣随意綁成了一個低丸子,書包規規矩矩地立在她的腳邊,拉鍊并沒有拉緊,校服外套的藍白色清晰可見。
晦暗的電腦光線落在她的臉上和面前的卷子上,不知道是不是還在寫英語。
夏慕青隔着玻璃看着她,她像是遇到了什麼難題,黑色隐沒在筆套之後的中性筆在她的指間轉着。
夜空幽藍,月牙高懸,灑落一地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