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山中的那頭老狼老死了，那隻驅逐它的狼王病死了，其他圍在它身邊嘲弄它的狼也換上了年輕的新一批，它看着那一個個屍體，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什麼。

狼的壽命如此短暫，它要如何才能成仙，要如何才能修成正果，要如何才能……再見她一面。

夜裡，它避開人群，跑到漣水娘娘的神像前，像以前的她那樣，用自己的嗚咽訴說心中的苦悶。

也許是漣水娘娘聽到了它的乞求，那夜，它遇見了在外遊曆的妖王。

妖王驚訝于一隻山中的狼竟然能有自己的意識，能聽懂人語，甚至還有自己的信仰。

這樣聰慧的一頭狼，不去修煉自身化身為妖反而學習人做好事做着成仙的夢，實在是有些暴殄天物。

妖王想要收下它，他告訴小狼，隻要小狼跟着他，成為他的部下，他便能贈予它無邊無際的龐大妖力。

但小狼想都沒想便拒絕了。

它不想做妖，它隻想成仙。

妖王笑了，他将一隻正在蠕動的血蠶交給了它。

他告訴它，這血蠶是上古血海中的妖怪，血蠶吐出的絲線可織萬物，世人皆喚其為“織皮女”。隻要小狼能将血蠶養大，這蠶便能為它實現想要的一切。

“成仙也能做到嗎？”小狼用它學來的并不清晰的人語一字一句地問道。

“成仙也能做到。”妖王笑着回答。

小狼收下了血蠶，它将血蠶放在頭頂，跑遍大山尋找桑樹，尋找整片林中最嫩的綠葉。

但當綠葉放在血蠶嘴邊時，小狼這才發現血蠶似乎對綠葉并不敢興趣。

直到它放棄了為血蠶尋找食物，自己找到了一塊腐肉正大快朵頤時，它才驚訝地發現，這條血蠶竟然自己從它的頭頂跳了下來。

血蠶跳到那灘腐肉流下的血水前，開始大口吸允着那肉流淌下來的血液。

這血蠶看起來像是餓極了，盡管那肉腐爛得臭氣熏天，血蠶依舊在大口地吃着。

隻是血蠶并沒有像小狼一樣習慣吃這些，這臭氣令它感到惡心，它吃一口嘔吐一口，小小的一隻蠶似乎正在承受着一種詭異的折磨。

看着血蠶的樣子，小狼這才反應過來，這蠶原來是喝血的。

這麼想着，小狼立刻咬向了自己的胳膊，血液流出，血蠶似乎嗅到了什麼美味一般，它立刻撲向了小狼的身體，圍着它的胳膊大口吸允着。

小狼能夠感受到自己體内的血液正在飛快流逝，速度快到它感覺自己在被逐漸榨幹，失血的混沌感幾乎讓它陷入暈厥。

它小看了這隻蠶的食量。

這隻蠶太能吃了，隻靠自己的血去喂養它，是喂不飽它的。

小狼連忙抽走胳膊，低下頭，示意血蠶爬上來。

血蠶扭了扭身體，乖巧地爬上了它的額頭。

小狼的目光看向了山林深處，他的眸子顫動了下，眸光黯淡，不知在思考着什麼。

陽光灑下，額頭上的那抹彎月被大山的影子遮擋，陷入了陰影之中。

小狼一步步向山頂走着。

有些東西是無論如何也不可撼動的。

小狼知道，此時此刻，它似乎應該舍棄些什麼了。

——

“咩！咩！”

一根粗而長的獠牙貫穿了綿羊的脖子，綿羊的動脈還在跳動，溫熱的血液流淌，蔓延成河。

血蠶立刻在血泊中打滾，大口地吞吃着那溫熱的血液。

一頭羊很快被它吸了個幹淨，隻剩下了一具幹癟皮包裹着的屍體。

血蠶像是不知饑飽一樣，還在四處攀爬，索求更多。

一隻不夠，差的太多了，還要再來幾隻。

它走進了狼王的巢穴。

新一代的狼王年輕勇猛，十分強壯。狼王正趴在地上，大快朵頤地啃着一隻鹿腿。

見小狼突然闖入，巢穴中不少狼都探出頭向它的方向看去。

狼王也擡眼淡淡地看了來者，見來的是那日日吃草吃腐肉為生的狼後，便若無其事地垂下眼睛，繼續啃着鹿的腿骨。

然而，還沒等它啃上兩秒，那隻骨瘦如柴的小狼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向它撲去。

狼王吓得一個激靈，它迅速進入作戰狀态，準備伸出自己的嘴去向小狼咬去，可無論它如何掙紮，那隻小狼都在它的身上紋絲不動。它十分震驚，它想不到，這隻看起來如此瘦弱的狼竟然擁有這麼強大的力量。

片刻後，狼王便失去了生氣。

小狼回頭，它滿嘴是血，淡淡地回望四周的狼群，目光平淡得像是它不是咬死了狼王，而是踩死了一隻螞蟻。

那一向以嘲弄它為樂趣的狼群，在此刻紛紛愣住了，安靜地發不出一點聲音。

小狼向前走了兩步，它步步逼近，洞穴中的其他狼如同見了鬼般的向後退去。

如看見鬼魅一般，它們的眼中出現了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