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聲的那個城管原是想吓唬攤主。
既然能将“吃飯的工具”和顧客撂在現場,老闆必定就在附近。
可好心的顧客如童念初,也不知道當時是不是饞蟲咕噜噜地鑽進了腦袋,生怕老闆指望吃飯的三輪車被城管們給沒收了,她忽然抓着三輪車車把手,大義凜然道,
“這是我的車。我就是老闆。”
身邊的章其華完全傻了眼。
幾名城管互相對上眼,登時笑開了花。
“别說你是老闆了,就這三輪車,你會騎麼同學?這樣,同學,你要是能騎走這三輪車,我們就當你是老闆,東西我們今天就不收了。”
章其華小時候在警察大院裡踩過三輪車,她本想搭把手來着,可沒等她開口,童念初就跟個守護炒面攤的小英雄似的踩上了三輪車……
左一拐的,右一歪的,騎上了。
章其華忙跟上前,穩住三輪車的車把手。
再晚兩步,這輛三輪車就能歪進路邊的花壇裡。
……
……
“不隻這一回~”
章其華笑得異常開懷,
“後來學校附近的城管應該都眼熟了念初~”
因為另一回,同樣是這家炒面攤。
老闆的人力三輪車升級成了電動三輪車。
城管的車一出現,老闆就将鍋鏟一撂,轉身跨上車,嗚嗚騎走了。
童念初眼巴巴地望着那台電三輪車和自己的炒面逐漸遠去……
眼裡的不甘和跟着三輪車跑的那幾步成功逗樂了兩個城管。
其中一個城管大叔“同情心”泛濫,當即将她和章其華塞進了車,帶着兩人去追炒面攤……
……
……
“噗哈哈哈,笑死個人了!那攤主估計沿路都在想,怎麼城管今天這麼執着,為何不放我一條生路?”
秦俊和沈夢君笑得前俯後仰,就連陳楓都被童念初的饞貓行徑給逗樂了。
“誰能想到我們童能幹出這種事?誰能?這要是傳出去,女神形象立刻崩塌……哈哈哈哈哈哈……”
童念初難得羞粉了耳朵,皺起了鼻,她努着嘴伸手點了點章其華的眉心,
“你很壞诶~講這麼多~”
章其華捉住她的手,
“小饞貓~”
……
……
刑偵3隊剛接的案子。
受害人是下個月即将滿10歲的男孩王一鳴。
犯罪嫌疑人是12歲的陳某和13歲的範某。
陳某和範某居住在受害人王一鳴家附近,二人長期無人管教,經常逃學、欺負家附近比自己年幼的孩子,受害人王一鳴便是其中之一。
昨日上午,陳某和範某對受害人王一鳴進行勒/索和威/脅後,因首次遭遇王一鳴的抵抗,遂心生不滿,對受害人施以暴行。
陳某和範某二人先後使用鋼管及紅磚擊打受害人,并對其施以拳打腳踢,長達數十分鐘。
午時13時1分,高新區中和派出所民警接110指揮中心調度抵達現場。
午時13時2分,120急救中心急救人員于現場判斷受害人王一鳴已無生命體征,當場宣告受害人王一鳴的死亡。
……
……
受害人的遺體被擡上解剖台。
肖寒跟随童念初進到解剖室。
她注意到,解剖室除了3隊的辦案同事,還有外人在。
她微微低眸,謹慎小心地看向那兩張陌生面孔。
兩人看起來有些年輕,應當才三十來歲。
依照男人攙扶着女人的狀态,應當是對夫妻……
大概率是受害人王一鳴的父母。
一直以來,公安機關都是允許受害人家屬觀看解剖全程的。
這規矩雖然一直存在,但鮮少有家屬能夠在現場親曆親人被肢/解/分/離的過程,尤其是至親。
肖寒心裡泛出莫名的感傷。
在父母面前解剖他們的孩子……
何其,殘忍。
……
……
運屍袋尚未打開的時候,女人隻是眼紅、抽泣,男人則是複雜的神色居多,更多的是悲憤。
肖寒看到那男人兩隻手都攥成了拳頭,即使攙扶着妻子也握緊了拳頭。
直到運屍袋被打開,女人在那一瞬間轉變成了母親。
她沖向那張解剖台,撲向自己的孩子,錐心痛苦,嚎啕大哭,像被奪去生的可能的人是自己。
她嘶啞着,就像從身體内底裡拼湊出的嘶吼與叫喊聲。
像水泥地被日頭曬出的裂縫,龜裂着,并且急促蔓延至整間解剖室,乃至更遠的遠方。
空空蕩蕩,
唯有一旁的丈夫,
再無活生生的孩子。
在那一刻,她被剝奪了繼續做母親的權利。
她失去了繼續撐下去的力氣,癱軟在解剖台旁,前額差一點兒磕在了沿邊。
……
……
當母親的暈厥了過去,當父親的卻離解剖台更近了一步。
當父親的就像活死人一般挺在那裡,看完了全程。
法醫的手都停頓了兩次,他卻一動不動。
肖寒捕捉到了童念初收了兩次手,解剖期間暫停了兩次。
父親的手揪在身邊的推車上,揪得不鏽鋼鋼架都能顫抖出聲響……
童念初還是被影響到了。
就連她都被影響到了。
這間解剖室裡,活人極力靜默,而死人不堪,無辜。
……
……
肖寒到底還是共情了那對夫妻,眼淚隻能堪堪撐到解剖結束以後。
“主任,你有沒有覺得我很不專業?”
她間斷抽泣着,卻仍想表達自己真的有心做一名專業的法醫。
隻不過,她仍然沒有脫離普通人的情緒,依然會被影響,依然會共情。
童念初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肖寒一直耷拉着腦袋,因而并未注意到童念初有些濕潤的眼睛。
“肖寒。法醫,不是聖人。我們,不是。”
“……完全不被影響的,不共情的,無法被稱作為人,也給不了受害人和家屬真相。”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