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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然:
我最近身旁沒有人能夠說說話,思來想去,隻能寫信給你。
雖然清楚,你收不到這封信……
也不知道你現在在哪裡……
可能以後的以後,也沒有機會看到這些信,但我想裝作你會收到的樣子,裝作你會看到……
因為我實在有許多心裡話想說,有話想講。
陸然,我最近時常會想起我大學和研究生的時候。
你那時經常在實驗室和教室外面等我,無論多久,你總是耐心地等。
我在牽手回宿舍的路上,與你分享那些學醫的事情。
我在那些個當下,和後來的許多時間,都覺得你心性很好……
居然能容忍我這個醫學生在你這個學金融的人面前,賣弄醫學。
初初當時将此認定為你對我的喜歡。
她也認為,這就是你喜歡我的一種方式,願意接近我的世界,涉足自己不擅長的領域,包容我的一切。
她說,華華也是這樣的……
當然,我沒有拿你們作比較的意思。
隻是想得多了,便覺得……
我竟然想不出一個詞來歸納,表達。
陸然,我當初肯定是沒有與你說過醫學上的疼痛等級是不是?
我記得,我沒有說過。
書本上的知識,終究是白紙黑字混合在一起的抽象化,無法具體到現實感知。
最近,我常常在想,如果心髒的疼痛也能夠被分作等級……
這時候便覺得自己像是從未涉足過醫學領域。
這問題看上去簡單,我卻找不到答案。
那年你離開家,離開我的時候,我真的以為這就是我心髒最疼的時候。
如今卻也能肯定地說,這世間最令人心痛的,不是生離,而是死别。
活着才有希望,才有念想,而死亡将一切都澆熄。
那一天,我在新華印刷廠,我真的以為自己的心髒停止了跳動。
也真的以為,下一刻,急性心梗就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但或許,是初初還留在我們身邊,保護了大家。
很奇怪,直到今天寫下這封信給你,我竟然還頑強地挺在這兒,沒有倒下。
這些天我常常在想,如果我躺下了,是不是過得痛快一些。
但是華華還在,叔叔和阿姨或許也還需要我們……
更何況,秦俊這個大少爺都從醫院裡拄着拐杖跑出來了……
我不能膽怯,也沒有理由倒下。
我知道……最疼的不是我,從來不是我,當然不是我。
這些天,每次看到華華,我總能在一瞬間就掉下眼淚。
以前的我無法想象,自己有一天會變得如此愛哭。
你一定也想象不到,當初的那個明粒,那個在你身邊的明粒,現在變成了這個樣子。
那些演員說的都是真的。
需要哭的時候,想一想最傷心的事情就能掉下眼淚。
我不用回憶,也不用去想,隻看到華華就能讓淚水溢滿了眼眶。
夢君前兩天跟我說,她最近每天都不敢睜開眼睛,似乎隻有沉浸在睡夢裡的時候才能遠離世界,逃離現實。
我不太一樣……
我最近隻要閉上眼睛就被勾起那一天的記憶。
這些天,我又用了藥,逼着自己休息一下。
我若是不能躺下,睡不上覺,便不能令自己撐住,撐下去……
我總不能讓華華一個人去面對這破爛不堪的一切。
21号……
我以後可能再也過不了2月21号了,陸然。
陸然,我這輩子可能都會讨厭“新華”這兩個字。
2月21号,我們接到調度前往新華印刷廠附近的十字路口。
120中心接到群衆電話,聲稱在那條十字路口發生了交通事故,傷者傷情嚴重。
我們隊去了現場……十字路口沒有車禍。
那附近在修路,幾乎沒有正常車輛通過。
是一個烏龍,當然是。
或者說,就是一個故意的誤報。
如果今天的我能夠回到那天的那個時間點……
有沒有一種可能,我能夠透過接線員的電話抓住那個該死的王/八/蛋……
我真的想……
我當時跟調度員回複現場情況,司機張哥叫住我,跟我說外面來了兩台車。
我打開了車窗,看到了吳恙醫生的急救隊,還有夢君。
夢君在另一台警車的車後座……
她那天透過車窗揮舞着手叫着我名字的時候,有欣喜,有開心……
我也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見到那樣的笑容。
陸然,我沒有跟任何人提過……
那天在我遇到夢君的時候,便突然感覺一切朝着一個不好的方向跌撞而去……
隻是一瞬間出現在我腦海裡的直覺。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預感到不好。
我下意識摸了摸眼皮,兩隻都沒有起跳。
于是稍稍撫了撫自己胸前,還安慰自己,還好。
印刷廠很安靜,也很空曠。
三台車停在門口也不覺擁擠。
調度員說得十分清楚,現場在新華印刷廠,廠房裡面。
我帶隊沖進了廠房,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秦俊。
我心裡咯噔跳了一下,迅速跪地給他做了快速檢查……
其實我第一瞬間就搭上了他的脈搏……
我有些害怕,陸然……
他躺在那裡,一動不動,像是沒有了生息。
但好在他很頑強。
盡管看上去吓人了些,但生命體征都還在,也相對平穩……
我便放心地将他交給吳恙醫生。
很奇怪,陸然,在确認秦俊安好的那一刻,我懸着的心卻并未落地。
陳楓叫我的時候,我居然有一瞬間腿軟。
淩志遠傷得不輕,腹處插着一把水果刀……
我無從知曉刀的尺寸,也不能妄下判斷他有沒有傷到髒器。
我下意識給出了一些急救反應,腦海中卻依舊有其他念頭在拼命拉扯着我的思緒和心跳。
朋友有輕重,我終究是偏心。
我在那一刻最記挂的,隻有初初。
看到秦俊身穿警服的時候,我就安不下心了,太陽穴都在突突狂跳。
穿着警服的秦俊一定是出現場,而通常出現場的時候,他都是與初初一起的。
我餘光看到了遠處還有一個人。
像是一個人坐在椅子上,不聲不響。
我,吓壞了……
那一刻的心髒開始狂跳,完全不受控制。
我立刻叫來了吳恙,将淩志遠交給了他。
陸然,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有沒有以最快,最快,最快的速度跑過去……
我不知道……
我看到她坐在椅子上,頭低着……
但我知道那就是她。
她的警号,她的身型,甚至我對她的熟悉程度……
她是我最好的姐妹,我當然認得出來那就是她……
我可能扔下了急救箱,我現在有些不大确定了。
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間,我們都慌了神,還有巨大的恐懼籠罩在我們的腦門之上。
陳楓不敢動,而我下意識去解她左腳腕處的繩子……
我叫着她,大聲叫她的名字,
“初初!”
“童念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