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将秦俊的手機遞給她……
她翻開了初初和秦俊手機上的通話記錄,接着才像是終于有了氣力,自己撥出了一通電話。
……
……
“喬大哥……”
“诶,華華,怎麼了?”
“現在你帶人……1隊的人……除了魏薇組……全帶出去……立刻控制……2隊劉強……立刻……現在開始……除了我的命令……任何人的……一律無視……立刻控制劉強……”
……
……
“魏薇……”
“隊長,我們到路口了,馬上就到新華印刷廠!”
“……你們到外圍以後……立刻……封了印刷廠……立刻調監控……找人……從現在開始……你們組的一切行動……隻聽令于省廳偵查局……黎裡局長……她馬上過來……與你們會合……”
……
……
凡是活着的人,留下的人,都沒有時間悲傷……
活着的人,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還有許多事情等待着你拿主意。
死亡不止夾帶悲傷而來,在注滿傷痛的空氣裡,死亡就站在那裡,盯着你,一動不動……
你不得不面對它,被迫直視着它……
你不得不通過對一件件事情的定奪,去徹骨體會生與死的鴻溝。
事情沒完,逝者未安息,旁的人還在等待着那個最痛徹心扉的人從地獄裡爬出來,帶出訊息,告知死亡的消息,然後,撐下去。
……
……
陸然,華華在那之後翻到了童新希的電話号碼。
那是初初的大表哥,手機備注的是“新希哥”……
她開口喚了聲“大哥”,我便再也聽不下去,從她手中奪過了手機。
我不忍心,由被留下的人通知失去的消息。
……
……
“華華麼?今天休假了?我聽初初說你去省廳忙案子去了。案子辦完了麼?今天有空來家裡拜年了嗎?”
……
……
陸然,
對于北城市公安局來說,對于這個國家的公安系統來說,我是個外人,我當然是個外人。
我不知道一些名詞是否專用,也不清楚它的出現是否需要等待行政審批……
但是沒關系,陸然,我畢竟是個外人……
我可以不講規矩,不守規矩。
我隻是明粒,我隻是童念初的朋友。
我隻要不想說死亡,不想說去世的時候,誰也攔不住我……
陸然,
我最終選擇了“犧牲”。
我,搜刮了腦海中,所有從記事以來就存儲在裡面的所有措辭,所有中文……
我選了它。
“新希哥,我是明粒。華華在我身邊……初初,犧牲了……”
電話另一端似乎有過很長時間的沉默……
我沒有以為是華華的手機在印刷廠沒了信号。
也沒有以為是新希哥挂斷了電話……
中國沒有愚人節,今天也不是4月1日。
那天是2月21日……
2007年2月21日……
春節期間!
大年初四!
中國人還在過年……
“初初……她現在在哪裡?”
“高新區,新華印刷廠……我們都在她身邊……”
“嗯……華華她……沒事吧?”
“華華現在在我身邊……”
“好,等我過去……等我,等我跟姑姑、姑父說……明粒,請你們對爺爺奶奶保密,他們年紀大了……也請你們對外,不要放出任何消息……家裡沒有公開過她,也沒有對外公開過她是警察……她是一個在意隐私的小姑娘,一切交給大哥來處理……”
“好……”
陸然,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因為哪句話掉下的眼淚……
也許是因為那段無聲的沉默……
聲音第一次在我眼前有了顔色,是黑隆隆的,是暴風雨前的暗黑時刻。
也許是因為新希哥第一時間問我,華華怎麼樣了……
你也會吧,陸然?
如果換做是你,你的第一反應也會是章其華怎麼樣了吧?
也許是因為童家依照初初的想法,沒有公開過她。
外界盛傳的酒店公主,童氏集團的第三代繼承人,皆是隻知其人,不知其名……
他們甚至不知道她叫“童念初”。
最開始的時候,是阿姨和叔叔希望女兒不必受人關注。
後來是因為警察的身份,不适宜公開。
外界還沒見過初初,不知道她就是童青钰和江一瀾的愛女,他們唯一的掌上明珠。
人在知道被愛的時候,才會遺憾,才會掉眼淚呀……
也許是因為新希哥說,初初是個在意隐私的小姑娘。
她确實在意隐私,也永遠隻能是小姑娘了……
陸然,你說……
當有一天再見面的時候,我會不會已經滿頭白發了……
而初初還是漂亮、年輕的模樣,永遠有琉璃似的小鹿眼睛,在對我笑,明媚如初。
……
……
“再讓我……打一個電話……粒……再讓我打一個電話……”
我還是沒拗過她,讓華華打出了一通電話。
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袁師傅”。
我極少認識什麼姓袁的人,身邊也幾乎沒有。
我沒有想到是哪一位袁師傅。
想來,應當是華華自己在生活中遇到的。
我以為的“師傅”,是她的老師,或者初初的……
但我聽到最後才知道,袁師傅是……
“袁師傅……麻煩您……現在帶一隻冰棺……到高新區……新華印刷廠……要……全新的……麻煩您了……”
……
……
袁師傅,是北城殡葬業的老前輩。
我竟不曉得,華華在何時存下了殡葬師傅的電話号碼。
那一瞬間,我如遭雷擊……
我想到了那個數年前,父母先後犧牲,需要扛起葬禮,需要做決定的,14歲的章其華……
……
……
魏薇到了印刷廠。
蘇長吟到了印刷廠。
黎裡到了印刷廠。
袁師傅也到了印刷廠……
……
那天的最後,是華華抱着初初到冰棺裡……
“不要運屍袋……我們不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