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外面的暗紅箱子被一一打開,衆人喜氣洋洋地從當中取出紅綢燈籠。一一整理妥當,便就着梯子和長鈎挂好。随後,又有人從箱子裡取出大紅的“囍”字挨着在鋪子裡貼上。
一撥人有說有笑地做着事情,雖然每個人都隻做了一點點小小的事情,卻是心情都飛揚了起來,好像參與了一件十分與衆不同的事情!
屋裡院裡,帶着掃帚撮箕的人談笑着掃着易見的塵土,沒一會兒就清理了個幹淨。進到院裡的人也開始布置紅綢燈籠喜字,整個石家的院子仿佛都由内而外地散發着喜悅的氣息。
石曉曉被幾個小娘子拉進了自己住的房間。小杜鵑抱着圓圓沒跟着石眠眠,反倒是一塊兒進了石曉曉的屋子。
小杜鵑之前來過石曉曉的房間,倒也有着幾分不同尋常的熟悉。
“那張桌子可以放妝匣,這張桌子靠窗,曉曉平常就在這邊上妝。”她說着,擡手指着屋内的東西,“她的大銅鏡是放在那兒的,慣用的脂粉頭油也是放那兒的,你們可以看看有沒有合适的。”
幾個紅衣小娘子點點頭,便各自按照分工,對照着檢查了自己帶來的東西。
石曉曉被一個小娘子輕輕按在靠窗的桌前坐下,卻又一點也不安分,扭着身子就想站起來。
“小杜鵑,這到底怎麼回事兒啊?”石曉曉語調裡帶上了些不安和驚慌。
“新娘子,”站在石曉曉身後的小娘子輕言出聲,讓石曉曉頓時呆了呆,“你先安心坐下。若是有什麼要問杜鵑妹妹的,你就開口問她。咱們所剩時間不多,可也得做細緻些,也要叫你漂漂亮亮出嫁不是?”
小杜鵑站在一邊看着石曉曉似驚訝似恍然的表情,有點不敢相信:“該不會你……”她瞧見左右都是給新娘上妝換衣的喜娘,沒幾個是她足夠熟稔的,忍了忍才貼到石曉曉耳畔小聲問道,“該不會你真的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吧?”她說完,又抱着圓圓站了起來,神色自若得仿佛剛剛發出小聲驚問的不是她。
石曉曉心中所想被小杜鵑一句話印證,她頃刻間醒悟過來,自己到底忘記了怎樣切身相關的事情。
一家人沉浸在團聚的喜悅中不能自拔,她忘了,她的家人也忘了……
可還有個人記得……
石曉曉說不出自己心中是什麼樣的感受,既是氣他明知是今日成親,發現她家大意忘了也不提醒一聲,還将接親弄得這麼突然;可心裡面又因為自己的疏忽大意而感到羞愧,而轉眼見到那精心準備的嫁衣頭面又感到一絲絲難以言喻的複雜甜蜜。
他也是這麼有心這麼重視的嗎?
就像她真的是要嫁給他一樣。
喜娘們為石曉曉鋪好了喜床,為她潔面梳頭上妝,一起為她換上漂亮的大紅嫁衣,蓋上紅彤彤的蓋頭。
蓋頭覆面的那一刻,石曉曉終于有了嫁人的真實感。
她和舒亦欽之間,無論是交易還是有真情,她終究還是在成為一個新娘之際,有了那樣真真切切的感受。
似是喜悅,似是傷感,想要微笑卻又忍不住心中的酸澀。
今天過後她就是别人家的媳婦兒了,不再是家裡任性的小女兒了。
喜娘将石曉曉扶出,石家的幾口人也煥然一新地出現在院子裡。
石茂山李春石眠眠三人面色都略有一絲尴尬,江喬則是有着一絲懊惱。兩個孩子也穿上了紅色的小衣,似是沒有感覺到家裡大人的那點難堪,被周圍的人們逗得開開心心的,臉蛋兒紅撲撲的就像年畫娃娃。兩個孩子一望見自家爹娘,便又鬧着要抱。江喬石眠眠便各自抱了一個在懷裡。
當石家人看見石曉曉的時候,心頭的那絲不适總算淡了些。
無論舒亦欽這樣做是什麼意思,他對曉曉終究還是用心的。
送嫁本是帶着一絲割舍的傷感的,但石家人瞧着自己家中擠得滿滿當當的人,瞧着舒亦欽拉着繡球一端的紅綢将石曉曉帶到了鋪子斜對面的院子裡,總覺得心裡欠了那麼點别離之意。本該哭着意思意思幾下的,一家人就是擠不出來什麼淚花。
這接親不像接親的,送嫁又送不出感覺。一場婚事被舒亦欽這麼一弄,完全感受不到石曉曉嫁去别人家的那種不舍啊!
石茂山幾人原本以為舒亦欽将石曉曉帶去他的院子,這娘家人的事兒也就算完了。誰料莫秀才和蘇畫師又跑來叫石家人過去。
為什麼?
舒亦欽長輩無法前來,家中沒有高堂,特請石家二老高堂就坐,受新人拜禮。
于是石茂山和李春又一路小跑去了街對面。
石眠眠和江喬見狀,也抱着孩子慢慢跟了過去。
舒亦欽那院門上紅綢紅燈也是今早挂上去的,院裡的東西卻是昨日悄悄準備好的。
院裡的整潔有序,兩邊疊放着一些木闆,不知道是做何用處。邊上的廚房裡有炊煙袅袅升起,也不知道裡邊在做什麼。
院子當中,正堂之内,當中大紅的喜綢鋪展,碩大的“囍”字貼在正中,紅燭對對成雙,喜果喜糖盤盤擺放,略顯陳舊的木頭椅子凳子被擦得幹幹淨淨,整整齊齊地擺放到上位和兩側。
舒亦欽陪着石曉曉站在一邊等着石家長輩來。
石曉曉悄聲問他:“這麼要緊的事,我……你是不是惱了?”
舒亦欽垂眼看着她頭上的紅蓋頭,彎腰在她身畔輕聲道:“對呀,我太生氣了。”他瞄了一眼石曉曉那不安捏着袖邊衣料的手指,眼中的促狹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