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商議之後,便決定與石茂山李春說上一聲,等過完元宵再出發。五日之内若是行得快些,也能走到臨川州的府西縣。
石茂山與李春倒也理解舒亦欽父母思子心切,隻是這樣一來,二女兒也要離開江城,心裡縱有準備,還是難免舍不得。
元宵次日清晨,舒亦欽拉着石曉曉同石家父母告别。
都以為不過是尋常辭别,卻不料舒亦欽突然跪下,對着石茂山和李春磕了三個響頭,吓得石家三人驚疑不定。
舒亦欽也不管他們作何感想,依着心意誠摯道:
“嶽父嶽母,我既是女婿,便算半個兒子,請容我叫你們一聲爹娘。爹,娘,這事兒我不願瞞你們。此行帶走曉曉說是與我爹娘相見,卻不知何時才能回來。個中緣由恕我不能直言。原本,我不應帶走她,可若久分兩地我又割舍不下。她是我妻子,又讓我帶在身邊,日後若有危機,我便是以命相護也當顧她周全。還請爹娘放心,許她随我一并前去。”
石茂山夫妻和石曉曉都沒想到他居然是個直率的性子,到了臨行前,連半分謊話也藏不住了。
此前說的是離家個半個月見了舒家父母就回來,哪知這時候卻交了底,說出了“歸期不定,或有危機”的話。
石曉曉又不傻,猜也猜到了,就他那麼多要藏住的事兒,之後能不能順利回來肯定兩說啊。先前還打算萬一回不來就寫封信撒個謊,就此揭過也省得爹娘擔心。哪知這人該憋住話的時候又偏偏憋不住,硬生生抖落出來,叫她以後連糊弄的機會都沒有了。
“哎呀,你起來!”
石曉曉拉了舒亦欽,卻沒能拉動他,看着爹娘那猶豫不決的臉,心一橫,“撲通”跟着跪下。
“爹,娘,人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就算是我們這楊柳巷子也不能說是日日太平。”言下之意,已是生死命數不與身在何處有關了,“我嫁給了他,理當跟随他。他去哪裡,我便去哪裡!更何況——”
石曉曉露出笑容,眼中的明亮似綻放的朝霞,奪目而絢麗。
“更何況,我想出去!我想看看江城外是什麼樣子!我想知道這世上是不是有話裡說的正氣!我想弄清楚,一些人告訴我的東西,是不是真真正正的存在!既然他能帶我出去,我便想跟他一塊兒出去!無論将來遇上什麼,我也沒什麼好後悔的!”
她說完,又在衆人怔忡之際磕了三個響頭,擡頭看向石茂山兩人:
“爹,娘,我願意去,我想去!請讓我跟他走吧!”
舒亦欽看着石曉曉,驚訝她心中的向往與好奇。平日相處,也難以看出她心中有着這樣的期許果決。
他一直以為,她就是那樣狡黠又愛惱的模樣,腦子裡就是那麼簡簡單單安于現狀。可是,她突然說出了這樣的話,讓他恍惚之中竟生出了一絲不太契合此時的喜悅和欣慰 。
他心系的、念念不忘的人,終歸是心有朝氣的!
看着自己的女兒,看着她眼中的璀璨,石茂山兩人竟有些不能直視。
這個小女兒不甚聽話,性子又有幾分毛躁,一直覺得她就是個楊柳巷子裡的姑娘,頑皮一點,有主意一點,又嫁在巷子裡,也會像他們倆一樣長留巷子之中,安穩度日。
誰也不知道,她心中的天地何時已經不止楊柳巷子,不止江城了?
她眼裡的世界,仿佛比眼前的還要多!
石曉曉的話仿佛石頭重重砸在三人的心上。
她說的既委婉也不委婉。
話裡沒有一個“死”字,卻又灑脫泰然地說出了自己不懼死亡,想要走出巷子,想要看到另一片天地的願望。
不是誰的妥協,不是誰的遷就,而是她的願望,是她自己的願望!
未來如何,哪怕身死,她也絕不後悔!
在場的每個人都像是重新認識了一遍石曉曉。
石茂山兩人震驚又心疼,完全不知道石曉曉何時有了這些心思,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這做父母的絆住了她的腳步。說不出的心酸和愧疚,淺淺淡淡地在唇邊彙聚成了苦味。
家裡的小丫頭總是被慣着點,平日裡哪怕教訓着,心裡也會疼惜些。多年的習慣已經刻下了深厚的痕迹,石茂山和李春依舊溺愛着這個孩子,無法狠心阻擋。
他們甚至不約而同地猜測着,也許,她本是放棄了的,隻是舒亦欽的出現,來得太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