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該從何說起呢?
敬書不明白,這種期望石曉曉改變的心是從什麼時候冒出來的。可當他慢慢意識到石曉曉熱心善意之外,也有着不區對錯善惡的混沌,他似乎也才知曉:
他以為的對錯,于他人而言,未必是需要區分的界線……
好像某一瞬間,他更深切地明白了“子非魚”的道理,而别人也可以那樣地活着,和自己截然不同。
“白湯圓?白湯圓!”石曉曉叫了他幾聲,見他沒反應,又拉了拉他的衣袖,“發什麼呆呢?”
“她家在哪裡?”敬書愣愣地問。
“真要去?”石曉曉一怔,随即又有些退縮,“可他們都說祝媽媽家的熱鬧小孩子不能随便看啊!看了妖精打架,會長針眼的!”
敬書瞧她那糾結模樣,心裡好笑,虧他還以為她真的哪兒都鑽進去瞧過,也不為難:“那算了吧。”
見他不是執意要去,石曉曉悄悄松了一口氣,那祝媽媽一天笑嘻嘻的,誰知道生氣罵人的時候會不會變成老妖婆!
冬月裡,小杜鵑跟着春喜班回來小事修整,整個人長高了好些,一回來就鑽巷子裡找敬書要回自己的玩具。大概是覺得全拿回去不好意思,又帶了兩個外地拿回來的泥娃娃,安慰似地塞進敬書的懷裡,走之前還特别義正言辭地跟敬書解釋了一句:
“我後面要跟着師父練功了,不能天天出來玩兒了,也不能常來找你,你還東西也不一定能找到我,我就自己拿回去了啊。”
也不知是不是終于跟着班主出了一趟門,整個人好像都開朗了不少,連嘴炮說了一堆,更不和敬書浪費時間,拿了自己那一包袱的玩具就跑,像是生怕敬書反悔沖出來搶似的。
敬書望着自己那空蕩蕩的手心,心裡始終萦繞着小杜鵑高高揚起的語調,不斷回蕩着那句話,讓他沒有辦法忽視。
——我後面要跟着師父練功了。
……要練功了。
練功。
明明知道此“練功”非彼“練功”,他還是看着自己那看不見骨骼的小胖手哭了起來。
“小書?”張月前腳看見他找出那堆玩具還小杜鵑,後腳就看見他對着空無一物的手心哭了起來,心裡一顫——這孩子無論吃藥還是發病都死死忍着不哭,怎麼還個玩具就哭了?
“這麼舍不得嗎?一會兒娘給你買……”自家中變故後,兒子少有索求,見他繃不住地開始傷心,張月心疼他,也想他能有小小的滿足。
像是心中那一刻的念想無人能知,縱然母親的重視和寬慰讓他心暖,但那終究不是他想要的。敬書心裡清楚,就算他能坦誠和母親說出心中所想,卻也是現在的自己堅決不能做的。數月的調養恢複不能功虧一篑,他也不想讓父母為了自己再添煩惱。
等石曉曉來要東西玩兒的時候,才知道小杜鵑把玩具都給要了回去。她一臉震驚地看着敬書:“她居然先找了你——那我們玩兒什麼啊?”
焉哒哒的敬書趴在桌子上,将那兩個泥娃娃推到石曉曉面前,一句話也不想說。
“就兩個?”石曉曉撥弄了一下,仍不滿足。
“不用還小杜鵑的。”敬書補充了一句。
聽見他說話石曉曉才發覺他無精打采,和平時不一樣,有些奇怪:“你怎麼了?”
幾月的相處讓敬書少了幾分戒備和謹慎,多了幾分熟悉和近親,反正這會兒爹娘都不在院子裡,說話也就随意多了,嘴裡嘟囔着:“小杜鵑要跟師父練功了,我也想練功……”
“簡單!”石曉曉一下得意起來,“我知道在哪兒,我帶你去!”
她說着,一把拽起敬書,闖出門就往春喜班去,嘴上還喋喋不休:“春喜班是不好找,但我去過!想練功還不簡單啊!……”
來去匆匆,敬書根本沒法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