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後
林檸蹲在地上,将卸下來的自行車車胎淺淺放入裝滿水的盆子裡轉了起來,檢查着哪裡被紮了。等到水面開始冒氣泡,林檸這才大緻确定了位置,找出釘子後又貼了個補膠。
林檸很熟練這些東西,家裡人也司空見慣。他們都知道隻要是個帶輪子的,林檸都喜歡,也願意研究,因此林爸讓林檸修車時,家裡沒有人對此感到意外。
補好了胎後,林檸又找來打氣筒,往車胎裡打了氣,又見另外一輛自行車的車胎也有些癟後,又屁颠颠地給林爸的自行車打氣去了。等到四隻輪胎都充到了合适的氣壓,林檸終于露出笑容。
林檸修好了車,也不進屋子,而是蹲在原地,小手不停地旋轉着車輪。她把車輪的輻條轉得幾乎成了一個平面,林檸專注地盯着旋轉的車輪,久久不能回神。
與此同時,屋内傳來了林耀祖看彩電時發出的陣陣大笑。
林媽跑去隔壁竄門了,林爸去李老大家幫忙了,現在就隻剩下她和林耀祖了。
林檸偷偷瞄了一眼屋内,又望向自行車,抿了抿幹澀的嘴唇。
“碰——”林耀祖聽着院門打開的聲音,原以為是林爸林媽回來了。正驚奇為何那麼快就回來時,林耀祖就眯眼看到,林檸鬼鬼祟祟地推着林媽的自行車,也就是剛修好的那輛自行車,悄悄地往院子外走去。
“林檸,你跑哪去?”林耀祖直接出聲制止。
林檸的姿勢僵硬着,保持着上車的姿勢,她沒有勇氣轉過頭去,生怕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穿,于是她硬着脖子,盡量保持鎮定地說:“我去試試這車的輪胎修好了沒有。”
“哼,想騎就直接說。”林耀祖倚在屋門邊,看透了林檸的心思,林檸經常到了傍晚就會找各種由頭,騎自行車出去溜圈。他調侃道,“過些天,咱媽就要再買一輛了。到時候要是某人能把她的同事介紹給我認識認識,我不介意讓她第一個騎一騎那輛新車。”
“你想都别想!”林爸林媽不在,林檸自然不怕林耀祖,心裡卻還是酸酸的,大聲喊道,“我才不稀罕呢。”
說完,林檸就騎着車一溜煙地消失在了院外,這次或許是為了報複林耀祖,門也不關了,林耀祖隻能邊罵邊替林檸關上了院門。
一輛鳳凰牌自行車,120塊,是林檸不到三個月的工資,林家也不缺自行車票的渠道。林家所有人都知道林檸喜歡,卻從未有人提過給她買一輛。林檸很清楚,她不值得。林家所有人對于她的供養标準,隻需要吃飽穿暖就行。在此範圍内,一切都可,就算林檸吃掉三個成年男子的飯量,林家也能面不改色地供養,但是一旦超出這個範疇,就不行了。林檸也是用了很多血淚教訓,才摸清了家裡的這條潛規則。
……
“石叔,您先休息吧,我守上半夜。”陳岑和石萬裡的面前的桌子上擺着一飯盒吃剩的紅燒肉、一大把鹽焗花生,還有一瓶老白幹,這些都是陳岑跑去某個新開的私營小飯館打包的。
“太浪費了。”老石盯着鐵飯盒中所剩無幾的紅燒肉,就算是撐着肚子也決心要把剩下的殘渣收拾幹淨。
陳岑見此,又為老石斟滿了一兩白酒,他随手撚了幾顆花生米,扔入口中,随口閑聊:“石叔,那你說京市現在那麼多盲流,也歸我們管嗎?”
老石點點頭,酒精讓他的腦袋有些發暈,說話也變得遲鈍:“對,我們現在最主要的就是管這個。尤其是這兩年,來京的盲流是越來越多了。到現在,根本都快管不過來了。我們這裡還好,最難的是火車站那邊的派出所,那是紮堆的盲流啊。”
什麼是盲流?
簡單來講,就是沒有介紹信,沒有暫住證,沒有穩定職業的三無人員。而這種盲流多為青年,這些人在農村裡遊手好閑,跑到城裡想要投機取巧尋找發财的機會。這些人,膽子大,肯賣命,一般都幹些黑市行當或是遊走在法律邊緣,盡管這其中或許有迫不得已的存在,但這種行為确實對社會穩定構成了威脅。
“原來是這樣啊。”陳岑聽完後若有所思,随即也端起桌上的白酒輕輕啜了一口,那股熱辣的感覺順着喉嚨滑下,讓人感到一陣暖意,“那火車西站那邊,是不是也歸城西公安局管啊?”
“不,火車站都是由鐵路公安局管的,不歸我們管。怎麼,你爸沒跟你說過這些?”
陳岑剛打算繼續問下去,可是派出所外卻傳來了一陣車鈴铛聲。坐在院子裡支起桌子喝酒的陳岑兩人一看就可以透過鐵栅欄往外望去。
陳岑擡眼一看,不可思議地揉了揉眼,确認來者身份後,他的嘴角帶着嗔怪地揚起,但很快又變得有些手忙腳亂。他急忙站起身,緊張地理了理衣袖,頗有些手足無措和激動。
老石疑惑問道:“小陳,這?這是?”
“哦,”陳岑瞬間收斂了笑意,掩藏住眼中的一絲心虛,含糊其辭道,“我、我朋友。”
說完,陳岑便朝派出所大門跑去,轉頭對老石提議,語氣裡卻滿是肯定,“石叔,要不你先進屋子裡坐坐?”
老石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看陳岑的态度就知道,兩個小年輕之間隻可能有一種朋友關系嘛,不過是年輕人面子薄,挂不住臉才那樣說的。
在陳岑的有意誤導下,老石也知道自己在場不太合适,他樂呵呵一笑,随手抓起一把花生米,便向屋内走去,并細心地将屋門關得嚴嚴實實,确保給兩人單獨相處的環境。
“檸檸,你怎麼來了?”陳岑一邊幫忙打開鐵門,一邊親昵地說道。其實,這也是陳岑的小心機,因為名字的特殊,就算是更為親密的疊稱也不太能聽出來,至于前鼻音和後鼻音的細微差别,即便林檸注意到了,也隻會懷疑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果不其然,林檸聽到陳岑對自己的稱呼後,也隻是捏了捏車把手,難為情地一笑。
而陳岑的心機也遠不止于此,就像今天下午送林檸離開一樣。林檸遇到的難題對陳岑而言本是輕而易舉就能解決的小事,隻需向專門負責戶籍工作的李姨詢問即可。畢竟,這時候的戶籍登記工作主要依賴人腦記憶,而李姨對轄區内大多數人家的戶籍信息都了如指掌。
可他偏偏要裝作為難,甚至要在公交車臨開走前,才稍微松口。
為什麼?
隻是因為林檸口中的那句,“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都抽不了空了”,所以陳岑故意留了些懸念,這樣林檸就不得不另外找抽時間來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