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斯輝因此一戰成名,屠龍少年終成惡龍。他籠絡了一大幫殘餘力量,打開始對那些曾經欺負他的人進行報複。而陳岑在一次與朋友們外出玩時,不幸被堵在了巷子口。
正是這次事件,開啟了兩人之間的糾葛。同陳岑一起玩的那一幫人裡,最後隻有欺負過孫斯輝的人被暴揍了一頓,其他像陳岑這種高高挂起的人,孫斯輝非但沒有打擊報複,他還向他們表示了歉意,說耽誤了大家的時間,随後便讓他們離開了。
從此,陳岑隻有一個想法,這人真有意思。之後的日子裡陳岑也有意同孫斯輝交好,替他站台。
再後來,上了高中,陳岑的心思也開始在掙錢身上了。倒不是陳岑學壞了,是機會實在太多、太好了。他實在不能看着機會這樣從他眼前溜走,這才硬着頭皮瞞着陳父去幹了倒賣的行當。那段時間剛剛開放,市場對商品的需求極其旺盛,幾乎就是隻要手裡有貨,就算賣高價也能很快賣出去。而且别人還得把你當祖宗一樣供着,唯恐你就不賣給他了。
陳岑就是在高中再遇見到孫斯輝的,而孫斯輝又恢複了那一副病秧子的模樣,以往的得勢也不見了蹤影。
陳岑一問孫斯輝才知道,是孫奶奶發現了孫斯輝的做派,直接被氣暈了,不慎摔傷導緻骨折,緊急送往醫院後被診斷出患有腦血栓。這對孫斯輝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他們家本就家境貧寒,孫斯輝和奶奶相依為命,僅靠父母遺留的賠償金維持生計。孫奶奶還要求孫斯輝在父母的遺像前發誓,要專心學業,絕不能走上歧途。孫家在經濟上的壓力倍增,又沒有了穩定的收入來源,生活再次陷入了極度貧困,連基本的溫飽都難以保障。
陳岑當即拍闆,讓孫斯輝來幫忙,并承諾每月支付他一定的工資。
簡而言之,就是讓孫斯輝跟着他混。
孫斯輝卻沒有答應,陳岑也沒有放棄,一直邀請孫斯輝,甚至不時上門給孫奶奶送慰問品。最終還是某次陰差陽錯,孫斯輝意外發現當初在醫院裡對孫奶奶百般照顧,甚至幫助孫斯輝墊付藥費的主治醫師竟然是陳岑的母親,李秀蘭。
好嘛,這下有恩必報、有仇必報的孫斯輝才徹底服氣了陳岑。在之後的運貨之中,不要命似的替陳岑掙功勞,争地盤,好幾次連命都差點沒了。孫斯輝替陳岑擋下了大多數原本要落在陳岑頭上的、作為倒爺避免不了的災禍。到了現在,陳岑的生意線穩定了,就将賬本這項至關重要的任務交給最值得信賴的孫斯輝,并不再讓孫斯輝去跑線了。
可以這麼說,沒有孫斯輝,就沒用陳岑的今天。前者負責擺平底下的混混,後者負責上面的關系。一個是既不要命又帶腦子的,一個是既有背景也帶腦子的,這樣的組合想不混出頭都難。
但掙的大頭其實還在陳岑身上,因為陳岑原始資金的貢獻者,并且很多線路和貨源都是陳岑談出來的。
因此,孫斯輝才會說這兩千塊太多了。他每月的收入大約是三百元,偶爾還能獲得一些績效獎金,對此他已感到相當滿意。隻是過慣清苦的日子,再加上家裡隻有他一個人,對于孫斯輝而言,吃什麼并不重要,隻要能填飽肚子的食物,在他眼裡就是美味佳肴。
而陳岑也不是才知道孫斯輝的這毛病,每次登門必定是飯點拜訪,手裡也總少不了一盒熱食。孫斯輝也明白陳岑知道他腸胃不好,所以從不會帶冷食,從未有過例外。
孫斯輝不止一次感慨,像他這樣的給人賣命的人,都是一次性用品,倘若廢了就給筆錢就夠了。而陳岑不一樣,他已經廢過好幾次了,是陳岑不抛棄不放棄将他重新立起來。單憑這一點,孫斯輝就覺得已經足夠了,他認為陳岑實在沒有必要對他如此關照,這讓他不禁感慨自己這一生似乎注定要栽在陳岑手裡了。
“陳哥,我其實也正想找你。”孫斯輝一轉話鋒,到了正題上。
“什麼事?說罷。”陳岑在房子裡無所事事地翻看着孫斯輝的筆記本,随口應道。
“前些日子,西站出現了一夥人。他們手上也有一批外國進口的打火機。”
“那就讓他們賣呗,公平競争嘛,反正無非是賣出去的時間要久些。”
“可是他們手上還有成山的用過的公交車月票本,甚至還有新的。隻要有出公差來京的旅客,他們就會買一送一。買打火機,送一疊月票,那些人可以拿回去找單位報銷。進口打火機三十塊,就送三十塊錢的月票。我們的兄弟好多都被擠兌得開不了鍋了,我們要不要也?”在孫斯輝看來,這種送月票的事情大概率不會被揭露,因為都是賣給來京人員,那些人拿回單位報銷,地方上既查不出真假,也不會被京市這邊察覺。
“絕對不行!”陳岑将筆記本合攏,臉色沉重。對于像孫斯輝這樣出身底層的人來說,可能并不覺得這些用過的公交車月票有什麼大不了的。但陳岑不同,他有着強烈的風險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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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裡會有這麼多用過的公交車月票,别告訴他是收來的,這根本不現實。敢明目張膽收集這種東西的人簡直是在玩火,誰不會懷疑他收集這些票的真正目的?
但他心裡清楚,肯定有人敢在暗地裡僞造公交車月票。
或許量小不會引起注意,但是人心的欲望隻會越來越大,這種事情孫斯輝都能夠注意到,并且提醒陳岑。難道其他人不會發現嗎?
僞造一份公交車月票五塊錢,不會被重罰,可是一千份,一萬份的差值呢?
陳岑心中掠過一絲不祥的預感,他深思熟慮了好一會兒,終于緩緩開口:“給西站兄弟們一筆散夥費,以後我們都不要再幹倒爺行當了,再幹下去也沒什麼前途,加上你說的這件事遲早會爆,我們最好避免引火燒身。然後再把我們這邊能剔下來的人都剔了,除了當初一直跟着我們混的兄弟,其餘的都不要。”
陳岑目前的經營範圍包括:一個位于百貨商場内的服裝檔口;一支私人運輸車隊;以及在火車站秘密販賣國家尚未開放售賣權的進口貨,也就是“倒爺”。
“可是我們還有貨積壓着呢。”孫斯輝提醒道。
“我們那些貨都是緊俏玩意,不缺賣,但命隻有一條,嚴打不是開玩笑的。”陳岑神情嚴肅,他們都非常清楚“嚴打”這個詞的分量,是真的會丢命的。更何況,一旦涉及僞造公交月票的事情被揭露,就算是沒有參與的倒爺也将不可避免地受到嚴厲打擊,這就像是一鍋端。
“這樣一來,我們就又失去了一個重要的收入來源。”孫斯輝不無遺憾地說道。如今服裝檔口被陳父盯着,陳岑撒謊已經将檔口轉讓出去了,實際上仍然掌握在他手中,隻是暫時關停。而倘若連倒貨都幹不了了,他們可就剩下一支車隊能掙些錢了。
“掙錢嘛,有的是辦法。”陳岑無所謂地說道,他點了點剛才翻閱的孫斯輝的筆記本,“你不是高考狀元嗎?就光是這一個噱頭都夠你吃大半輩子。關鍵在于你如何利用它,就比如這本筆記,你拿去出版刊印,再往上寫個什麼狀元筆記的書名,隻要還有學生在讀書,就不愁沒人買賬。”
孫斯輝對于陳岑層出不窮的異想天開感到無奈,他仰天長歎道:“哥,你可真是……害,不說了,想法是好,但是搞得出版權何其難啊?難不成私自刊印?恐怕這件事比當倒爺還要人命吧。”
陳岑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一笑,為自己挽回道:“不管怎麼說,反正掙錢的路子多的是,關鍵是人要對,就什麼事都能成。你去海市後,可得好好學習,咱兩掙賺外國人鈔票的大計就要靠你了。說不定等你大學讀完回來,這座四合院就都會是你的!”陳岑說的正是孫斯輝的住所,但是這座四合院裡整整有十多戶人家,孫斯輝的家也不過是個小小偏房。如今想要買下一座四合院也是不便宜的,就陳岑和孫斯輝知道的,沒個十萬塊根本不可能。
孫斯輝聞言,露出了今天最燦爛的笑容:“一言為定!我可等着我的四合院呐!”
“你哥我什麼時候開過玩笑?”陳岑神氣極了,絲毫不在意自己其實還要比孫斯輝小上一個月。在這個崇拜萬元戶的時代,陳岑的個人财富已經累積到了令人咋舌的八萬元,這還不包括他珍藏的小黃魚的價值。不過現在說這些,也隻是在吹牛皮,自從被陳父扒了皮後,陳岑目前手頭緊得很,原本他身上還帶着兩沓80版的大鈔,如今已經分發出去了一沓,在本月的賬目回籠之前,也就是說,陳岑現在身上隻剩下一萬元了。
關鍵是,那一萬塊他還舍不得用,再重申一遍,那是用來收藏的,以後要傳給自己孩子的!
“你這些個月,也麻煩替我注意一下一個叫做林耀祖的人,就那個、愛跟王麻子他們幾個鬼混的那個。”孫斯輝的入學時間還有一個多月,這段時間還是會呆在京市。
“你管他幹嘛?”孫斯輝眉頭皺起,他不知道這兩個不相幹的人什麼時候有了聯系。
“害,你反正幫我注意點他就行,但别讓他察覺到我。話說,這個月的流水有多少?”陳岑不露聲色地問道。
“這個月生意不好,頂多能掙個五千塊。”孫斯輝知道陳岑頭疼這些東西,所以他提到的收入都是直接說的陳岑能實際拿到手的數目。
“夠了。”陳岑也不知想到了什麼,嘴角勾起一抹傻笑,然後興奮問道,“我們上個月不是訂了幾台BB機嗎?要送到了吧?”
“後天就從海市送過來了。”孫斯輝看着陳岑的異樣,摸不着頭腦地說道,“怎麼又突然提這個了。”
“沒事,幫我留兩台,錢就從賬上劃。”陳岑歪着腦袋低聲笑着,可又突然恢複了正常,心狠又清醒地說一句,“bb機一台沒有2000不賣哈。”
今年京市才剛剛建了傳呼台,bb機也成了繼大哥大之後更加搶手的商品,就連陳岑他們也隻是在海市那邊好不容易才弄到了十台。
“那你的也算2000?”
“你想什麼呢!我的當然算成本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