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奔,浪流,萬裡滔滔江水永不休~”林耀祖坐在沙發上,聽着電視的片尾曲,情不自禁地用那蹩腳的粵語跟着吟唱。
窗外,早已是夜明星稀,偶爾傳來老鴉的咕咕聲,與林耀祖的歌聲交織在一起,打破了夜的甯靜。
林檸坐在沙發上,心卻飄向了遠方,不時地朝院門望去,嘀咕道:“爸媽怎麼還不回來?”
林耀祖斜瞥了林檸一眼,以一種林檸少見多怪的語氣說道:“咱爸,現在是八級焊工,一個廠裡能有幾個八級工?這些都是老師傅,就算是廠長來了都隻能敬着,勸個架,沒問題的。”
今天林家吃飯時,林爸和林媽突然被一夥人叫出去了,說是李老大家出事了,就是那個媳婦超生的李家。
林檸聽那些大人們說,好像是那媳婦原本已經送到鄉下去躲了,卻不知怎的被人揭發了。現在,李老大已經被工廠開除,廠裡還要求他們一家搬離。但是李老大不服,甚至和隔壁鄰居打起來了。而李老大家隔壁的鄰居,又正是林爸帶的小徒弟家,加上林爸的身份是廠裡所有人都敬佩的存在,所以才讓林爸和林媽過去勸架。
隻是,這林爸和林媽傍晚吃飯時就出門了,到現在快晚上九點了都還沒回來。
“要不,我們去看看吧?”林檸提議道。
林耀祖皺眉,沒好氣地否決道:“你一個姑娘家家的,去看這些熱鬧幹什麼,别到時候惹一身腥。照我說,咱爸咱媽都不該去!别人請他們就去啊?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白被人記恨,真是窩囊。”
“早知道當初李老大家隔壁就是我爸新收的徒弟家,我都不該讓他去!那徒弟雖然是新收的,但是難不成學了一年多了,連個架子都不會焊?李老大放着近處不找,偏偏來找我們,明顯是和人家有過節。現在新仇舊恨一起算,你瞧,這下好了吧,這些人倒把我爸給架過去了。”家裡就林耀祖和林檸,林耀祖又開始他的點評了,反正在他嘴裡,沒一個好貨。
林檸聽了,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她太了解林耀祖的秉性了,小聲反駁道:“現在說的是頭頭是道,剛才那些人來找爸媽時,怎麼不見你出聲?事後諸葛亮。”
林耀祖眼中閃過一絲不耐煩,不停地調整坐姿,然後對着林檸說道:“他們多大的人了?還需要我來教導嗎?哪有兒子在外人面前說自己爹娘的。再說了,你呢?我看你是一棍子都打不出一個屁來!”
林檸被林耀祖罵了,下意識開口想要辯駁,但林耀祖的道理一套一套的,簡直無可挑剔,讓她一時找不到反駁的依據。她張開的嘴又默默閉上,隻能憋着一肚子氣,獨自坐在房間的一角,目光投向院門,不再理會林耀祖。
林耀祖的視線從電視屏幕前挪開,斜眼望向正背對着他的林檸,他的眉頭緊緊地擰在了一起,心中莫名湧出一股煩躁。
“喂,林大妞?”
林檸不理。
“林大妞,瞧你這窩囊樣!真是幼稚,我告訴你,你這招,隻能對付在乎你的人,你以為我在乎你嗎?你想多了!”
“你要生氣,滾遠點生,擋住我看電視了!”
“林大妞,你耳朵被棉花堵住啦?”
“啪嗒——”
一疊紙本突然被扔在了林檸的身前,是一本公交車月票。林檸本能地伸手拿起,同時擡頭望向月票簿飛來的方向,正好對上林耀祖那陰沉沉的臉色。
林檸咽了咽幹澀的咽喉,愣了愣,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啥意思?林大妞你腦子能不能轉快點?還能有啥意思?給你用的呗!反正家裡就隻有你要坐公交車,不然就浪費了。”林耀祖趾高氣揚地說道,他顯得有些傲慢,但又怕林檸誤會這是特意為她準備的,于是稍微停頓了一下,轉而補充道:“前幾天跟人打牌,他們輸給我的,我留着也沒用。”
林檸一下就抓住了重點:“你跟人打牌了?”
林耀祖頓時一激靈,指着林檸的鼻子,警告道:“别告訴爸媽哈,否則我要你好看!”
林檸擡起眼睛直視林耀祖,随後她努力地擠出一句話:“打牌不好,你别打了。”
“你懂什麼?現在的小年輕哪個不摸幾把牌?我就跟熟人打,那又不算賭博。再說了,我不打牌,你這月票還得自己去買呢!”
打麻将,是最近京市新興的遊戲,由于某些曆史因素,在早些年是被嚴格禁止的。那時,一旦被發現打麻将,很容易被當作賭博來處理。直到前兩年,國家政策逐漸放寬,麻将才重新出現在公衆視野中。但是大部分人對于麻将的印象,依舊停留在賭博上,隻有那些混混盲流一直熱衷于這個。
林耀祖在機電廠小學上班,每天四點就下班了,隻有到了晚上飯點才回來。小學裡的職工林媽都認識,他們不可能是林耀祖的牌友。這個時間點能和林耀祖打牌的,林檸推測很可能是那些整天遊手好閑的、沒有工作的人。
林檸剛想繼續開口勸說,但一看到他那瞪過來的眼神,她意識到再多說也無濟于事。但仔細想想,林耀祖雖然說嘴瘾,但林檸也曉得這月票确實是林耀祖帶回來給她的。家裡隻有她用月票,倘若林耀祖不想給,可以直接把月票本賣出去,倒也能換幾個錢來。
罷了,拿人家的手軟,也就不和他一般見識了。
林檸心中如是想着,随後她拿起那本月票本,卻突然想起今天下午與徐子佩的閑聊,便不自覺地翻開了月票本查看。
林檸翻開月票本,翻看起每一頁蓋的章來,可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心就拔拔的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