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連貫性不錯,肢體倒還有些僵硬,台風也不甚成熟。
姜清斐開了一個小窗口,用筆粗略記下他需加強的地方。
這個動作沒到位,那個動作沒卡上拍。
沒卡上拍?
姜清斐遲鈍地想起,這是個以舞蹈為主的舞台。要想獲得高分,第一件要做到的事情,就是刀群舞。
他頓了一會兒,把進度條拉回最初的位置,停了幾幀,仔細看畫面裡每個人的動作。
有人卡前拍,有人卡後拍。
有人動作還不熟,導緻前面的人手已經放下了,他的手卻還在空中。
問題很大。
姜清斐慢慢繃直了唇線。
看來晚上……得讓他們加練了。
謝晏是神遊的那個。
他其實對平闆裡那些視頻都不太感興趣,但坐在宿舍裡也沒什麼事情幹,隻能裝模作樣地點開個視頻,就當學習人家前輩的台風。
但沒幾秒,身邊姜清斐的動靜要遠比平闆裡的視頻吸引人。
他不動聲色開了自動播放,然後悄悄地把視線挪到姜清斐的平闆上。
幾眼下來,好歹是看清了他到底在看什麼。
他在寫東西?寫什麼?
謝晏看不清。
一瞬間,他竟然想動用時間暫停的能力,去探查個究竟。
可又覺得這是人家的隐私,他這麼做不太好。
謝晏謹慎地收回視線。心中在想看和不看中間猶豫。
可姜清斐直接在人群中寫字,應當就是不介意他們看吧?
謝晏差點就要說服自己。
但動用能力,實在是太過奢侈。
他怎麼能把時間停止的能力用在這種地方上?
如果是用肉眼偷偷瞥到的,那他的道德感應該還算高些吧?
謝晏偷偷換了個姿勢,挺直背部,眼珠子慢慢轉動到左側,從姜清斐的手邊一點點窺探他寫的字樣。
[謝晏:……]
謝、晏……?
謝晏?!
謝晏差點以為對方料事如神,知道他會偷看,特地寫了他的名字,可往後再看幾個字,他就知道了不是那麼回事。
……謝晏。
他的字清麗端正,和他本人一樣有種稚氣未脫的可愛感。
從他的筆下寫出這兩個字,好像以往那些從垃圾堆裡摸爬滾打的生活都不複存在,好像他也是個千嬌萬寵長大的少爺。
謝晏。
謝晏幾乎要移不開眼。
明明是簡單的他的名字,可從姜清斐筆下寫出來,卻有着最甜滋滋的感覺。像是上好的棉花糖被烤化,軟綿綿的也開出了花。
姜清斐動作隻一頓,他飛一般地挪開視線,生怕自己控制不住的欲念被對方窺到一絲兩點。
他盯着平闆裡的舞台發呆。
他沒戴耳機,聲音也沒打開,就這麼無聲盯着視頻。
姜清斐奇怪地瞄了他一眼,随即又轉回腦袋沉思。
可要讓他們加練的話,必不可少地,會與謝晏直接接觸。
……他真的不想再和謝晏接觸了!
那人陰險狡詐、甚至奇怪萬分地總是在各種角落偷偷盯着他,似是要看他出醜,又或者是想從别的角度偷偷争取到更多的鏡頭。
姜清斐簡直讨厭死了他。
可舞台又不能棄之于不顧。
他思來想去好半天,等到晚上進練習室,始終沒想到好主意,隻能别扭着走到謝晏面前,問他:“你能配合我嗎?”
他這話問得莫名其妙,與和其他人聊時抛出的問句相去甚遠。
也好在謝晏早先看過他在做什麼,竟然意外明白他真正想要說的是什麼。
他對于舞台表現好壞并沒有多大研究,姜清斐想做什麼,聽他的就是了。
但大概是剛剛見了對方寫了自己的名字,總有些奇怪的想法想逗弄他。
他光站在那裡,冷着臉,都能給别人莫大的震懾力。
姜清斐也不知怎的,很難擡頭直視他。頂着謝晏炙熱的視線,他硬着頭皮,又問一遍:“你能配合我嗎?”
“可以,”謝晏抱臂,盯着他,眼中是毫不遮掩的興趣,“不過你打算怎麼感謝我?”
姜清斐一時詞窮。
他讓謝晏配合他,不就是為了大家都好。
這還要讓他感謝他?這是什麼道理?
天底下哪有這種既要又要的好事?
可姜清斐不想跟他解釋。
他擡頭瞄了一眼藏在陰影裡的謝晏的臉色。
扭頭就走,“算了,你愛練不練。”
晚上舞蹈老師沒來,隻留下了視頻讓他們自己練習。
姜清斐主動擔起了教學的任務,其他練習生高興還來不及,馬上欣欣然答應了。
這會兒就跟在他身後,聽他的話,一步一步跟着做。
他讓擡高點手就擡高點手,他讓把腿放低些就放低些。
幾乎要成了他最忠誠的小弟。
謝晏沒想到自己一句話就能把姜清斐惹毛。
不過他這人素來不要什麼尊嚴。就算被他嘲了一頓,也照樣跟在人群後面跟着一起練習。
姜清斐從鏡子裡面看見他,頓了頓,沒說話,就當沒看見他。
算了,都願意來學了,就不再嗆他了。
*
姜清斐這一晚上的訓練極有效果。
結束前,他特地又拍了一次練習視頻發給大家看。
動作整齊有力,愛做小動作的人也幹淨利落了很多。
姜清斐接受下所有贊美,率先走在前面出了練習室。
其他人和他打兩聲招呼就散了,唯獨謝晏一如既往跟在他身後。
姜清斐懶得管他,腦子裡還在重複播放着視頻裡不足的地方。
但沒走兩步,他讨厭的人偏偏要湊過來,聊些他不願意和他談論的話題。
“對所有人都這麼好心?”
他教人時可謂親力親為,無論對方跳得多爛,他都是繃着一張臉,毫不客氣地直接上手幫對方改動作,直到他滿意為止。
謝晏沒有這個待遇,但并不妨礙他全程旁觀了姜清斐老師的教學。
姜清斐清楚這附近沒有鏡頭,毫不客氣地翻白眼,“我隻是怕你們拖我後腿。”
謝晏臉上沒什麼表情,心裡可是笑開了花。
他就知道這少爺到死都嘴硬。
恐怕就算掉進了河裡,先浮上來的,也是他的嘴巴。
擔心别人拖他的後腿,其實他大可以隻簡單指導,再讓他們自己去練習。
但偏偏他卻要花費自己一晚上的時間,去幫别人挨個挨個矯正動作。
謝晏又問:“那你不怕我拖你後腿?”
姜清斐腳步一頓,“不是你說你不想配合我的嗎?”
謝晏有的是死纏爛打的勁,“我可沒說不想,我隻是問你有沒有什麼感謝我的。”
姜清斐懶得再跟他掰扯,走得大步,試圖搶先他一步回宿舍洗澡。
就算是深秋,練了一天舞,渾身上下黏的都是汗,很不舒坦。
他們比節目組規定下訓的時間晚了半小時,按理來說,宿舍中另外兩人應當都已洗漱好了。
但巧的是,班星黎也才下訓幾分鐘,這會兒正在浴室裡沖澡。
姜清斐沒法,隻能坐在座位上重新發呆。
黎元思已經上床靠着牆壁刷平闆。
謝晏跟在姜清斐後頭,幾乎是他去哪他就跟着去哪。
姜清斐太不願意看見他,甯願盯着無趣的平闆屏幕看,也不願意再瞄他一眼。
等班星黎從浴室裡出來,他才如逃脫一般,拿起衣服就鑽進還霧氣騰騰的浴室。
班星黎奇怪地看了眼緊閉上的門,問謝晏:“你和小斐吵架了?”
謝晏對其他人沒什麼好臉色。
不過知道班星黎和姜清斐關系好,他又素來會賣慘,“不是吵架。不知道怎麼回事,從第一天起,他就很不待見我。”
班星黎對這位小少爺的脾氣還是略有了解,很快就笑着寬慰他,“小斐對其他人都是這樣的,你别放在心上。”
“但他好像真的很讨厭我。”謝晏面無表情地哭訴,“晚上他幫所有人都在矯正動作,唯獨冷落了我。”
“……?”班星黎一向溫潤淺笑的臉也僵住了,片刻後才道:“那我去幫你勸勸他,說不準是他對你有什麼誤會。”
他也有些奇怪。姜清斐從前雖說是會平等地看不起每一個人,但因為從小被家人愛護着長大,心裡其實是很柔軟的,能幫到别人什麼地方的幾乎都會幫。會這樣毫不掩飾地讨厭一個人,實在是第一次。
待姜清斐出來,他示意謝晏進去洗澡避嫌,才溫聲讓姜清斐在他身邊坐下,輕聲問他,“小斐,你很讨厭謝晏嗎?”
姜清斐第一反應就是謝晏那個煩人精告狀了。
從前他讨厭班星黎的時候,對方就常常跟他哥哥告狀,害他被哥哥罵了幾次後,才不情不願地隻能聽從班星黎的話。
他一不說話,班星黎就什麼都懂了。
他倒也沒一味指責姜清斐,而是先緩聲問他:“你為什麼讨厭謝晏呢?”
大家其實都看得出來,謝晏來參加這個節目是因為家裡條件不太好,想賺些知名度的錢,所以大部分人都會讓着他。
以他對姜清斐的了解,對方不可能對這樣的人生有讨厭之意,甚至說不準,要在鏡頭看不見的地方偷偷給他塞點吃的喝的。
姜清斐一時語塞,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讨厭謝晏,是因為對方總搶他的風頭。
而更過分的是,他竟然用摸自己的臉來挑釁。
難道要他說謝晏輕薄自己嗎?!
姜清斐險些被氣笑。
這些理由他說不出來,就又要被班星黎說教一頓。
他會把這些賬,都通通記在謝晏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