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曦和是被疼醒的。
她大腦一片混沌,仿佛有人拿了一把小錘在敲擊她的頭,全身稍稍一動都覺得疼痛難忍,連骨縫裡都泛着細密的痛楚。
渾渾噩噩中,她聞到一股濃郁的香,感覺到有什麼溫熱包裹着她,一浪一浪地襲來,身體漂浮着,像走入了雲端。
她死了嗎?
不,人死如燈滅。
宋曦和不相信天堂地獄,她清楚地感覺到她現下是有意識的。
可是她眼前一片漆黑,隻有一個模糊的影子,是一個女人,身着玄色的衮服,一步步走上金階,坐上龍椅……
她細看去,那女人的面容,分明是她自己!
宋曦和搖晃開混沌的意識,勉力睜開眼睛,入目是滿室氤氲缭繞的溫熱氣息,空氣裡彌漫着沁人心脾的幽香,像雨打栀子後的淡雅,惑人心神。
她向下望,她竟然正靠着白玉池壁,不着寸縷地浸在一汪湯池中。
碧色水珠順着她白皙如瓷的肌膚和若隐若現的曲線,蕩起一片溫柔的漣漪。
她終于知道渾噩中那飄入雲端的感覺從何而來了。
這是哪裡?是誰将她放到這裡?
宋曦和警覺起來,四下無人,這是浴室。
向四周看去,雕花檀木窗格,雕刻着鳳舞的柱子,身後是如意屏風,四處都古色古香,她下意識地覺得這個地方很熟悉。
身上的痛感褪去,檢查過後,沒有受傷的地方。
宋曦和起身,拿起一旁疊得整整齊齊的浴巾裹住自己,水滴隐入細膩的曲線。
赤足繞過屏風,擺放着沉木香梳妝台,青玉瓷瓶裡插着幾枝修剪整齊的梨花,一旁的白玉香爐青煙袅袅。
她終于知道那熟悉的感覺從何而來了。
這裡的一桌一椅、擺放位置好像都是出自她的筆下,像是書中女主的浴室。
是到了劇組麼?
書中寫到過,女主宋曦和曾有一段時間犯了頭疾,禦醫曾建議她多做藥浴,可以緩解疼痛。
後來,女主才發現,是熏香裡被設計摻了毒物,會引發頭疾等一系列慢性病症,所以會有一段在浴室和侍女的對話戲份。
處處精緻貴氣,劇組竟能将她的小說景像搭建得如此還原?
宋曦和細觀,案上的妝奁是雙層九子漆妝奁,黑褐色漆面貼着金箔,金箔上施油彩繪。
不是仿制品,是真正的古物。
這對于自小浸潤在價值連城的古董字畫堆兒裡長大的宋曦和來說,無法不敏銳。
宋曦和腦中轟然一聲。
門外的人興許是聽見了出水和走動的動靜,一道輕輕的女聲隔着門傳來:“公主?”
公主?
宋曦和瞳孔驟縮,目光落到銅鏡上,讓她松了一口氣的是,還是她的面容。
她很快又定下了心神,沉聲,“稍等。”
這兩個字讓門外女子的動作頓了一下,但她似乎又說不出哪裡不對似的,就安靜地繼續等待。
宋曦和更衣,對着銅鏡整理好了繁複的衣衫,“進來吧。”
一個姿容清秀的姑娘,穿着一身淡青色宮娥的服裝,步伐輕巧,“公主,您怎麼自己更衣了?”
宋曦和在腦中迅速搜索,确認不曾見過她的臉。
但是,這身裝扮卻十分熟悉。
好似……好似也出自她的筆下。
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瞬間闖入她的腦海。
宋曦和腦子高速運轉,一向清冷如水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裂痕,“你别告訴我,你是杜若。”
杜若是書中女主宋曦和的貼身宮女,終身跟随宋曦和,在宋曦和登基後還入大内做了一等女官。
女子眨了眨眼,不知道自家主子為什麼不自稱“本宮”了,她不明所以,“我不是。”
她笑道:“公主,我是長卿。”
她反應過來,定是這浴室熱氣氤氲,所以公主一時沒看清她們二人。
書中,宋曦和有兩個貼身侍女,自小侍候,一個名為長卿,一個名為杜若,二人是雙生子。
宋曦和:……
宋曦和強迫自己在劇烈的心跳下維持鎮定,她恨不得立刻給自己打一針鎮定劑。
她穿書了。
還穿進了自己寫的書《問江山》裡。
……
宋曦和身為作家,通讀各類文學作品,近來問江山影視化,她也研究了不少其他編劇的作品。
穿書也是其中屢見不鮮的類型了,可是她不敢相信,這竟實打實地發生在了自己身上?
前幾天她還在同導演制片一起為問江山劇組挑選演員,昨天她還在晚宴上看着旁人來找她争取角色,接受記者關于《問江山》的采訪。
今天就一場車禍,靈魂來到了《問江山》之中?
宋曦和一邊思索,一邊面色不改,不動聲色地拿起妝台上的一盞水倒入香爐,滅了熏香。
“今天是什麼日子?”
“永觀二十九年六月初五。”
和原本世界一樣的盛夏。
這一年書中的宋曦和也恰巧二十五歲,也正是現在,蟄伏已久的宋曦和開始了權力皇位之争。
長卿回答完問題,急得直跳腳,小心翼翼地瞧着宋曦和蹙着的眉,擔憂得不行,宛如連環炮一般,“您最近總是頭痛,公主,您真的沒事麼?是不是哪裡還是不舒服?要不要傳禦醫啊?”
宋曦和額上淡青色的筋淺淺凸起,在冷白的膚色下更明顯了。
對方說一句,宋曦和的太陽穴就突突一下。
宋曦和清冷的眼神帶了點歎息,長卿一向開朗急躁,與自己文中的描寫一模一樣。
可這更确切地昭示着自己來到了書裡。
宋曦和确認自己是真的依然頭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