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書中的宋曦和對這個父親,還是留有一絲父女情分的,所以尚且沒有親自解決,但也隻是任他自生自滅。
可她不是她筆下的宋曦和,眼前的“父皇”更非她的父親,隻是她筆下的一個角色。
角色,是平面的,對于她來說,都一樣。
無論生死。
宋承平面前膳食分門别類擺為九排,足有一百零九種,皇後、皇子公主們面前膳食隻有二十餘種,連餐具也皆是等級明确。
皇帝感歎,“朕令硯兒到平原郡督察稅賦一事,他已去了十天有餘,不知他在那邊一切順利與否。”
算上行路的時間,到達平原郡正是秋收之後,中秋之前,征收賦稅之時,皇帝将如此重要的任務都安排給太子,必是十分信賴。
太子的生母楊氏是宋承平的發妻,彼時她是莊國公府之女,被先帝指婚給宋承平時,宋承平還尚在潛邸為王。少年夫妻自是情深意重,可惜還未待宋承平登基為帝,楊氏誕下宋初硯時,一朝難産便撒手人寰了。
宋承平悲痛不已,登基後即刻追封發妻為文德皇後,立宋初硯為儲君。
宋承平便将對發妻的思念加注于太子之身,嫡長子的身份,再加太子愈發長成,出類拔萃,便更滿身寵愛了。
如今太子将近而立,外祖去世,其舅父承繼莊國公之位,太子行事始終穩妥,在朝中如魚得水,皇帝更是信賴了。
古人壽命較短,宋承平身體再康健,如今也已是知天命的年紀,想來也不會再有子嗣,定然會考慮身後之事,于是這兩年來也愈加倚重太子。
多年來,宋初硯的儲君之位一直固若金湯。
無端的,宋曦和憶起書中宋初硯的結局,在宋曦和登基當日披頭散發地瘋死在被幽禁的東宮。
皇後溫柔大方道:“陛下放心,有太子妃在身側,想必會将太子照顧妥帖。”
皇帝心中一向等級、尊卑分明,他對各位皇子、公主訓誡道:“太子是你們的兄長,他行事穩重,你們要常聽他教導,知道麼?”
衆人齊聲:“是。”
宋曦和冷眼看着,皇帝雖然看似慈愛,特地布下家宴,可是他心中一向是等級、尊卑分明,太子是男子,為嫡,為長,所以便高人一等。
齊王宋雲川答完,無人處撇了撇嘴。
宴席行至一半,皇帝突然開口道:“懷安,聽說你前幾日身子不适,今日可大好了?”
宋承平自然也沒有忘記長女。說來慚愧,宋曦和的生母蕭皇後才是他登基後的第一位皇後,可是他偏寵當日還是貴妃的柳念蓉。夫妻相伴十餘年,直到蕭皇後去世,都如陌生人,沒有多少夫妻情分。
蕭皇後去世還未出兒女孝期,宋承平便迫不及待地将柳念蓉扶正了。
但國不可一日無母,旁人也說不得什麼。
好在蕭皇後誕下了宋曦和這麼一位文采出衆、知書達禮、端莊優雅的好女兒,有十足的皇室風範,令他面上有光。
不過宋曦和始終是冷淡的性子,不願與人多言。有時,宋承平也會覺得對不住這個女兒,明明是最為正統的嫡長女,卻地位不如太子,寵愛不及令宜。
他想,隻待日後為她指一門好親事,就算作補償了。
宋曦和倒是從善如流,表演着面上的禮節,“回父皇,兒臣已然痊愈,一切都好。”
此時是永觀二十九年夏,書中的宋曦和也是在這一年深秋才開始逐漸展露鋒芒。而此時的宋曦和在宋承平眼裡隻是端莊的長女,連上朝聽政的資格都沒有,她蟄伏已久,但絲毫未顯露政治野心。
誰能想到短短一年多的時間北淮便發生了改變萬世命運的翻天覆地的變化。
宋承平聲如洪鐘,“好,那就好。”
皇後柳念蓉親切地微笑,“痊愈便好。懷安,你身子不适,你父皇始終挂念着你呢。”
她知道,以原書宋曦和的冷淡性子,隻會回一句“勞父皇挂心”,便再沒有了。
可是令她未想到的是,宋曦和起身端起酒盞,儀态端莊,一向冷淡的眼眸也多了幾分恭順,“兒臣這幾日病痛,勞父皇與皇後娘娘挂心了。這幾日未能日日請安,深感不孝,兒臣恭祝父皇與皇後娘娘萬安。”
不就是演戲麼,有什麼難的。
宋曦和畢竟是半個公衆人物,要應付的場面很多。這幾個月來,宋曦和還親自觀看過成百上千的演員演戲試鏡,在其中抉擇演員,其中不乏演技出神入化,十分有信念感的演員。
宋承平雖然嘴上說着家宴,不必拘禮,可是無論坐次、餐具,甚至是菜色皆嚴格按照等級擺放使用,絲毫不差。在他心裡,尊卑分明,沒有夫妻、父女、父子,隻有君臣。
宋承平顯然愣怔了一下,随即滿意地點點頭,溢出笑意,将杯中酒一飲而盡,連連稱好。
宋曦和用寬袖擋住酒盞,仰頭作出飲酒動作,無人發現她冷淡的眼眸又覆上了更深一層的冰冷,酒也并未飲進半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