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不臣一眼看穿他的心思,“阿醜,想必你也看到了這江湖之上,并非人人都如我家阿醜一般擁有類似菩薩的慈悲心腸。一個個小小的沐風城尚且如此,放眼整個江湖之上,這種情況隻怕是更甚。看雞犬不甯,狗畜相争,哎呀!這江湖倒是比這十年前越來越有意思了?如此這般,阿醜還要動身回那最是是非之地的穹都城嗎?”
謝泉清的視線匆匆掃過他,語氣依舊是淡淡的。“看來,宴宗主并未放棄此等想法。”
宴不臣:“對于你,本座自是從未放棄。怎麼?阿醜無心,竟看不出來?”
謝泉清瞬間再一次不想搭理他了。
宴不臣移了視線,看着擂台上這出好戲遲遲沒有落幕,一時間頓感有些厭倦,坐在那裡伸着懶腰,淡淡的吐出幾個字,“甚至無聊。”
謝泉清被他這邊的動靜吸引,看向他時四目相對。宴不臣再一次不合時宜的湊了上來,“此處鼠蟻遍布,本座可要看緊點,免得一個不小心我家阿醜便被其他人拐走了,到那時本座可就得不償失了。”
事實證明,宴不臣的擔憂不是多慮。隻見,擂台之上突然卷起一陣狂風,狂風之中兩人僵直不下,雙錘與大刀兩者緊緊地撕咬在一起。偌大的汗珠不斷從魯碩的頭頂滑落,漸漸的他的腳步被逼于弱勢,在冰冷的石磚上扯出長長的劃痕。
對此,與他交手的男子男子隻是邪魅一笑,“你不是我的對手!”
那話語如看不透的陰霾般死死的纏上魯碩,在他的耳邊吹噓着大業将敗的頹唐。殺人誅心也不過如此。
當然魯碩也不是這麼沒本事,随着一聲怒吼劃破天空,魯碩使出全身力氣,這才從他的詭計中掙脫。那人連連後退數十步後,徹底穩住身形。隻不過這一次,他的視線落到擂台之下的謝泉清身上。他薄唇輕勾,邪魅一笑間恰似平靜湖面被刀口劃出傷口,陣陣漣漪泛起,廣而散之。
下一刻,謝泉清隻覺得自己頭頂上的鬥笠被人驟然掀起,飛得老遠。日光也在此刻掙脫陰霾的束縛,徹底的暴露于廣闊天地之間。熾熱的日光迎面而來,一時間有些晃眼,謝泉清下意識的遮擋。
而此刻的擂台,魯碩抓住時機,揮舞着雙錘直直的朝那人砸去。隻聽見砰的一聲,那人已整個身子飛出了擂台。身子落在賓客所在的席位上,吓得那人大驚失色,迅速躲避間,又是哐當一聲,酒盞碟筷散落的徹底,現場一片狼藉。
可這一刻在場的人心思全然不在他身上,而是在另一處。今日在場不乏有資曆之深的前輩,曾得幸見過十年前絕峭嶺的那一場曠世大戰。雖已過十年,但印象至深,久久不能忘懷。果然,沒過多久人群中便有人認出謝泉清的身份。
“謝、謝……”
見一人如此慌不擇路,周遭的人好奇。有一位資深的前輩站了出來,“是謝泉清!”
話音落,周遭的人滿臉不可置信,其中也不乏包括宋祈閱,他瞪大了眼睛,怎麼也不相信謝泉清就是那個傳說中的人物。
一切還在繼續。
那人咳嗽着,上氣不接下氣,“是、是謝泉清!是他!真的是他!”
“謝泉清?穹都城的掌教,他不是失蹤了嗎?”
“那哪裡是失蹤了,穹都城明明對外宣稱謝掌教閉關。誰成想閉關數載竟然出現在這裡!看來這穹都城所言,大有深意。”
“他竟然沒死,也沒有失蹤。那他豈不是江湖之上唯一能對上宴不臣的人?”
“非也!宴不臣的實力我們也看到了,比這十年前有過之而不及,至于這位謝掌教是虛還是實,我們不得而知!”
“也是,如果謝泉清真的有那本事,當初宴不臣攻上穹都城的時候,他怎麼不還還手呀!保不齊這裡面有什麼秘密呢?”
“這……”
頓時間,現場之人褒貶不一。魯老爺子也在此刻站了出來,“沒想到謝掌教也不遠萬裡,來了沐風城。今日謝掌教與宴宗主得幸莅臨章某府上,不知章某這把老骨頭可有幸見到當年盛況?”
還不等謝泉清搭話,宴不臣就率先反駁。“老匹夫!你看本座很閑嗎?”
魯老爺子一時間語塞,院落中的一路上也在此刻如夏日烈雨大有吞噬一切之景。
宋祈閱預感不妙,這一路走來他是清楚謝泉清的身體,也清楚宴不臣的為人,如今公子哥哥當着衆人身份曝光,若是宴不臣也清楚這一點……想到這,宋祈閱的身子猛然一怔陣陣涼意從腳腕環繞而上,若、若真是這樣……不管了!總之現在不能讓他們兩人大打出手。
想着,宋祈閱就不管不顧的上前阻攔,話還未說出口,不想他涉事太深的謝泉清就一把拉住他,他驚訝:“公子哥哥?”
謝泉清搖了搖頭,示意此事與他無關。
人群中的嘲諷聲還繼續:“都說這穹都城是天下第一仙門,這謝掌教又是這天下間難得一遇的劍術奇才,年紀輕輕便登頂掌教之位。如今也不知怎的,竟使得這事情落得如此模樣,這謝掌教不給個說法好像說不過去吧!”
宴不臣這次倒也不阻攔,隻是坐在一側任由事件繼續發酵。他自己則是悠哉悠哉地喝酒賞賞景花。
有一人言:“這魯老爺子說的不錯,這位兄台說的也不錯。我想以穹都城的地位,以謝掌教的為人也不會任由事情繼續發展下去吧!畢竟再這樣影響的可是穹都城的名望。”
“對呀,我記得穹都城的柳是禮柳長老是最在乎聲望,取信于天下這種虛無缥缈的東西。我們呢?倒是無所謂,隻是這穹都城?謝掌教也不管了?這也不知若真是不管不問,昔日的方攬鈞若是還活着,看到這一幕會不會心寒?”
“心寒?心寒什麼?一個沈邺也不夠方攬鈞心寒的嗎?這世間都知道的道理,既已習劍,以劍行天下,又何須沾染朝堂之上的腐臭,可有人呀!偏偏不知足,結果那死的叫一個慘呀!難不成謝掌教還要感同身受,重蹈昔日之覆轍?”
哄笑聲驟然而起,有人一邊斟酒一遍感歎:“算了,像謝掌教這種身處高位的人是不懂我們這話的意思?我們!也别自讨沒趣了。還是繼續看魯大少爺耍雙槍吧!”
又是一陣哄笑聲落入耳中,謝泉清的心底五味雜陳,此刻的他被人架在火架上烘烤,反觀宴不臣對上他之際,他雙眉輕挑,一副狂妄宣告的看戲姿态。那眼眸好像在說:你若是去本座,本座就幫你?
可是此刻謝泉清很清楚的知道,他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穹都城,絕對不能出現絲毫差錯。
宋祈閱實在看不下了,猛的站起身來一副将一切廣而宣之的堅定,“其實公子哥哥是因為我才無法應下宴宗主的,他是因為救我,為了救我!他在與那些黑衣人打鬥中受了重傷,所以才……”
話音落,宋祈閱一把扯掉頭上的鬥笠,如他一般徹底暴露在人前。“沒錯,我就是前不久在岚城滅門一案中的活口,我就是宋祈閱!宋潮正是家父。衆所周知,我父承恩于南璃開國皇帝容泊,之後被貶岚城,護佑一方百姓平安。可就是在前不久,家中突遭變故,全府上下一百二十三人除卻我無一人生還。正當我走投無路之際,是公子哥哥因為街頭的萍水相逢,救恩于我。這一路上,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都是公子哥哥不分晝夜地護着我,此刻他出現在這裡也不過是因為我的一時興起。所以各位有什麼事還請都沖着我來!”
周遭再度炸開了鍋,質疑聲肯定聲延綿不絕。
謝泉清免不了因此擔心起來,若是那些心懷不軌之人再次出現,豈不是……
宋祈閱則是一副他長大的樣子,朝着謝泉清肯定的點了點頭。
也在此刻,有人問:“你憑什麼證明是宋家遺孤?”
“你!”宋祈閱下意識的反駁,又在瞬息間平靜下來,耐心解釋。“就憑我知道絕世秘籍《華陽徹》的消息,這算不算?”
“他、他?他說他知道絕世秘籍《華陽冊》怎麼可能?他不過是一個乳臭未幹的臭小子!在這裡逞什麼能?”
“我看呀?保不齊被什麼人蠱惑了,這孩子小小年紀條條是道,長大了保不齊也不是什麼善茬!”
“兄台說的不錯。”
人群中,終歸是有人慧眼識珠:“但他好像真是宋家那小子,上次因着什麼事我曾有幸拜訪過宋府,當初在庭院裡見到的就是這小子。”
“那又如何?即便他真是宋家那小子,宋潮又怎麼會知道關于《華陽冊》的秘密。”
“不管如何且聽聽他這麼說?”
宋祈閱道:“沒錯,我所得知的這個《華陽冊》秘密,就是昔日的南璃皇帝容泊留下的。容泊想必在座的各位都不陌生吧!容泊死前曾留有遺言,于親衛将書信交付于我父親。我父親告訴我,《華陽冊》的中君道也早已不在南璃皇室,自容泊它便從皇室遺失。而……”
說到這,宋祈閱的聲音中隐隐帶着些許哽咽,“而若是宋家因此出事,那一定是有人想秘密集齊三策《華陽冊》。在宋府慘案當日的人我雖至今未能查明其身份,但在之後很長的一段日子我們在逃亡路上天鸢之人窮追不舍。今天下英雄都在難道都不好奇這背後的人嗎?是誰惦記《華陽冊》,是誰刻意蓄意的想要将這天下維持已久的平衡打破,還有今日各位英雄出現在這裡,誰又知道沒有這背後之人的出謀劃策!”
宋祈閱本以為他的一番激情,會改變這副局面,可最後終究還是他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這世間。
話音剛落,人群中便有人反駁:“我們憑什麼相信你所說的話?”
“對!誰知道,你是不是在騙我們?難道岚城宋家的人就不會信口雌黃了嗎!”
“誰知道這一切會不會是你或者你父親編的?用來糊弄我們這些人的,為謝掌教開脫的借口!”
宋祈閱看着衆口不一的人,一瞬間有種突然被折斷翅膀的蒼白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