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打算因此好好教訓他一番，卻猛然間師兄方才看他的眼神，林景山還是硬生生将這個想法按捺下去。

宴不臣，今日我是看在師兄的面子上。

但你也别高興得太早，我早晚會取你性命。

還有你加注在師兄身上的痛苦，我早晚會一一與你清算。

心思落下，林景山便開始一門心思地撲在謝泉清身上，為他專心療傷。

對于宴不臣，那是:若是撐不過去死了，正好！

越是随着時辰的推移，這種想法越是愈演愈烈，他未曾想到師兄竟然會為了宴不臣做到如此地步。嫉妒與不甘在他心底瘋長，隻怕一刹那間便會将他整個人為此吞噬。

轉眼間，已至天光大亮，明媚的陽光穿透憔悴的樹林灑落地面，林間的風帶着刺骨的冰涼依舊呼嘯。

林景山這邊的事情也已經接近尾聲，他收了手，胸口一陣墜痛間，他下意識地攥緊胸口前的衣衫。喃喃自語地說道：“師兄的情況，看來并沒有我想得這麼簡單。反而是……”

生平第一次，林景山痛恨自己雖貴為掌教但才疏學淺。若是師尊和沈師兄還在世，那師兄現在的情況他們一定會有辦法的。

又是一聲長歎，視線再度注意到一側躺的宴不臣，林景山依舊沒好氣。甚至站起身來的時候，那是直接對着他就是一腳。隻是一腳上位落下，不遠處便傳來熟悉的暗号聲。林景山見狀，隻好作罷，邁着步子離開。

隻不過這一次，他并未走遠。談話間還能時不時注意到謝泉清這邊的情況。所以謝泉清方才悠悠轉轉，林景山就察覺到了情況，迫穹都迫不及待地丢下一切來到他身側。他原以為自己有很多話要對謝泉清說的，可是張了張口，卻發現自己怎麼也說不出口。

半晌，才在謝泉清準探望宴不臣時，憋出一句話：“師兄，你沒事吧？有、有沒有感覺到哪裡有些不舒服……我……”

“我沒事。”謝泉清越過他，看向躺在一旁的宴不臣。

林景山則是急忙擋在他面前，“師兄，你真的沒事嗎？你要是、要是不舒服，不要瞞着、忍着一定要告訴我……”

謝泉清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歎息間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不會有事的。這不是有你在嗎？”

此話一出，林景山藏在心底的那點兒小情緒，好像徹底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整個人怔在原地，他原以為這一樁樁一件件事情過去，師兄待他早就步入從前了。如今看來，一切倒是不然。在師兄心底始終是有他這個小師弟的。

待到微微緩過神來，謝泉清剛要扶起宴不臣一隻手就搭了上來，是林景山。他道：“師兄，我幫你吧。”

‘不用’兩字尚未說出口，就又再度咽下去。

林景山：“師兄，你現在有傷在身，萬事都要小心。譬如方才之事，師兄的性命才是第一位的，其餘的、無關緊要那都不重要。”

謝泉清看着他一臉擔憂，終究是沒忍心拒絕，點了點頭。“嗯。”

林景山又道：“師兄你放心，方才我已經幫他檢查過了。他已無生命之憂，師兄不必為此殚心竭慮。”

“嗯。”謝泉清悶聲，但依舊未曾停下手中的動作，直到自己親自感受到，懸着心才終究是因此放下。

幸好幸好，他還活着。

可一旁的林景山卻怎麼也做不到如他師兄這般，反而是心底好不容易湧現的喜悅一瞬間破碎得徹底。看着宴不臣的眼眸也是愈發想要将他就此粉碎，徹底的消失在他眼前，也徹底的消失在這個世上。這一切想法總就是不能表露，隻能再度随着臉上的笑意沉入心底，靜靜等待一個好機會。

在接下來的兩日裡，在這片林子裡時不時能看見他們三人的身影。

謝泉清不曾言明，林景山也不曾決定離開。

于是就這麼一路拖着，隻不過在這期間照顧宴不臣的事情，林景山自然而然地接過了。因為他實在不想讓謝泉清與宴不臣繼續糾纏下去。

在這期間，以玄月門為首的人士倒是也沒忘了尋找他們。當然除了他們，還有月影宗的人。隻不過在這期間他們一直在掩蓋蹤迹，倒也是為了方便。反正林景山是這麼想的。

在第三日晚間，他們與玄月門的一小部分人撞傷了。眼見那群人打着燈籠，一寸一寸地翻再這樣下去，隻怕是遲早會找到他們。謝泉清看着已經昏迷不醒的宴不臣，還有一側的林景山，謝泉清毅然決定挺身而出将他們引開。剛邁出腳步，與他同樣蜷縮在樹叢下的林景山便即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攔住謝泉清，說道:“師兄，我來吧！”

謝泉清自然是不願意的。

林景山說着看向宴不臣，略帶自嘲的模樣又道：“之前我做了許多事情不論結果是不是我所希望那樣，但始終是傷害到師兄。這次就讓我為師兄做些什麼吧！再者，若是師兄執意将我留在這裡，我真的難保自己不會昔日仇恨一劍送他歸西……”

謝泉清：“師弟，你……”

時隔多年，能再度聽到這個熟悉的話語。林景山自認為就此死了，倒也算是死得其所。他生硬到底臉上扯出一抹笑，“師兄放心，我不會有事的。師兄要記得接下來我說的話，沿着這條路不斷往北走，入了城，便會有我們的人就此接應師兄。請師兄放心那個地方很隐蔽，宅院什麼都是挂在他人名下。玄月門的人一時半會兒是不會查到那裡的。師兄盡管在那裡安心養傷。我若是因事耽誤，未能與師兄再度相見。之後師兄是想送他去往安全地帶，還是回穹、師門，又或者是前往别的地方都行。師兄不用擔心我的。畢竟、畢竟……當年師兄離開的時候，還有一樣東西落在了我這裡。我還等着有朝一日，當着天下衆人的面将它光明正大還給師兄。”

林景山口中所言，謝泉清自是知曉。那是師尊留給他的一把佩劍，是師尊生前最喜。據說是當年師尊意外所得，也曾被穹都城衆人認作是穹都城一代掌教的象征。當年他離開穹都城的時候，将這個老朋友留在了那裡。往後所用之劍，大多為随手所得。上次回門不曾得見，匆匆想來也已有這麼多年不曾相見。

謝泉清一口應下:“好。”

林景山笑着從他手中接過外衫，披在身上。“師兄，經此一别務必小心，多加保重。”

謝泉清：“嗯，你也是。”

林景山最後看了一眼半躺在謝泉清懷裡的宴不臣，倒是頗具孩子氣地說道：“宴不臣若是因為你而威脅到師兄的安全，他日我若是得此機會，定不會就此輕易放過你。”

說着，他看了一眼謝泉清，随即緩緩起身，義無反顧踏上了這條他自己選擇的路。

果不其然，當林景山的身影出現在他們面前，借着朦胧的月色遮擋，那些人當真被他吸引走了。随着一聲他在那裡，衆人便跟着他離開了這個地方。

謝泉清見狀也松了一口氣，視線落在宴不臣身上。“我們安全了。”

彼時，這片大地也是就此迎來入冬後的第一場雪。雪落林間，起初是細微的簌簌聲，如春蠶啃業，輕柔而滿緩。随着雪量越來越大，沙沙聲在耳邊彌漫。謝泉清便這般背着宴不臣，一步一個腳印地朝着林景山所言的地方走去。而此時昏迷不醒的宴不臣好似也感覺到什麼，垂落的手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