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晚宴在夜裡九點開始。

載着席宸與柏的轎車停在克拉卡帕宮門前，席宸在下車前對柏說：“宴會流程還是老一套，先是用餐，我姨母會介紹我們倆給其他人認識，而後是舞會，一直持續到淩晨……”

席宸說着，掃了一眼柏從上到下的禮服。

時間倉促，沒有來得及準備，柏依舊穿了上次去伊利斯莊園的那套——白色印有暗紋的布料很趁柏雪白的膚色，袖口和領結都以藍色作為點綴。

席宸順着他領口的藍色領結一直看到柏湛藍一片的瞳孔，低聲問：“你會跳交際舞吧？”

柏：“會。”

席宸：“姨母年級大了，用餐結束後會退場，到時你我就是這場宴會的主人，我們需要在會場上領舞。”

晚宴中的舞蹈是貴族名流們重要的交際手段，出身安路易斯家族的柏自然學過，輕聲點頭答應。

席宸再次打量柏，發現這種境況下柏對他意外的順從與配合……而且這家夥不擺臭臉的時候，相處起來還是挺舒服的。

席宸語氣放柔了些，挽住柏的手臂：“走，下車。”

*

這并不是柏第一次進克拉卡帕宮，在安路易斯家族并未跟随外公舉家搬到金彬區，為路德皇帝守靈的時候，溫斯公爵曾是女王的常客。

但對柏來說，那時的記憶早已所剩無幾，如今他對這座宮殿依然感到十分陌生。

晚宴中的大部分來賓柏都不認識，但安路易斯的姓氏足夠大名鼎鼎，加之席宸第一次以“王室第一順位繼承人”的身份在來賓們跟前抛頭露面，場面一度十分熱鬧，幾乎所有人都圍上來寒暄。

女王更是猝不及防地宣布了兩人的婚事，令這場本就暗流湧動的宴會，更如水裡丢了顆炸彈般，愈發難以平靜。

柏應付着一群又一群圍上來的人，同時注意到來賓裡有個紅發白膚的女孩，似乎和其他人不一樣，始終遠遠望着，盯着他的目光中透出某種令人不适地打量。

柏瞅了個間隙，低聲向席宸問道：“她是誰？”

席宸朝柏示意的方向看了一眼：“貝斯·溫古斯特，我堂姐。”

溫古斯特……柏回憶了片刻，似乎是坐落在西魔法帝國北部、被稱為北極諸國聯邦的王侯之一的姓氏，是席宸父親的族親。

說起席宸父親，柏猛然間想起……據說蘇茜公主當年與一位來自北極諸國的王侯世子相戀，并很快結婚，可婚後沒多少年，這位世子便因受不了帝國王室的束縛而選擇離去。蘇茜公主從此備受打擊，索性住進了修道院。

而西魔法帝國與北極諸國的兩大帝王家族——塔利亞與溫古斯特——也因此事鬧到幾乎決裂的地步，至今關系都不太好。

不知這場晚宴為何會邀請溫古斯特家族的人到場。

“來湊熱鬧的……”席宸随口解釋道，“近來北極諸國形勢不大樂觀，幾大掌權世家内鬥連連，不得不來拉攏些勢力。”

說罷朝溫古斯特那邊又看了一眼，注意到對方一直打量着柏，忍不住蹙眉道：“這個堂姐是Alpha，我小時候見過，從小到大都沒憋過什麼好念頭，你離她遠點。”

柏：“……”

*

晚宴起初還算順利，所有到場的人都是身世顯赫的貴族，即便不少人各懷鬼胎，在女王威壓下，暫時也都維持着一派彬彬有禮的和氣。

直到用餐快結束的時候。

“消息來的實在太過突然……”一位頗顯Omega氣質的男賓放下手中的高腳杯，挑着眉看了柏幾眼，“安路易斯家族自然與塔利亞門當戶對，但時代都不同咯，現在流行自由戀愛，席宸殿下對自己的終身大事難道就沒點兒意見？”

“殿下”兩個字被刻意咬重了些，暗示席宸未來的身份。

女王神情冷淡地瞥了他一眼。

這人名叫埃爾布·巴澤，出身于綿延已久的埃爾布家族，在路德皇帝之前，曾與塔利亞家族有世代姻親，但在帝國變革動蕩的那幾年，他們家族曾攜帶大量家産移居境外。

如今式微而歸，多半想重叙與塔利亞王室的關系。

在場衆人一時間都沒有說話。

巴澤見狀自顧自笑了一聲，接着道：“我外侄也是個Omega，幼時與蘇茜公主見過，那時宸殿下應該也在場吧？哈哈，不知宸殿下還記不記得？”

說罷看向席宸。

席宸随口敷衍：“不記得。”

巴澤挑了挑眉：“也是，女王陛下這些年把您瞞得緊，倒便宜了近水樓台的安路易斯家……”

說罷目光幽微地看向旁邊的柏。

柏與他對視了一眼。

巴澤繼續說：“要我說，Omega最重要的是溫順體貼，如今不比以往，年輕人都有自己的主意，非要按頭安排，當事人恐怕也并非心甘情願？我看安路易斯子爵對宸殿下也不太上心呢。”

“……”

柏蹙了蹙眉，察覺到周圍不善的氣氛。

他是跟席宸不對付，即便勉強裝出一副琴瑟和諧的模樣來，看在有心人眼裡，也難免露出端倪。

柏一時間難以為自己辯解。

在場衆人對這場突如其來的聯姻也多有不滿，大都覺得被女王擺了一道，即便要維持表面和氣，可牽涉到未來的王妃之位，這些人也都想争一争。

如今既然有人開了頭，便有人跟着附和：“是啊，安路易斯家族功勳赫赫，有溫斯公爵在，即便是Omega，也必是心高氣傲的，哪裡稱得上溫柔體貼？要我看，上心也該是宸殿下上心吧，哈哈哈哈！”

這句話看似為柏開脫，實則明褒暗貶安路易斯家族對王室的威脅，提點女王斟酌考慮這場婚事。

女王抿了口茶水，似乎想說什麼。

但席宸忽然撂下刀叉，“哐啷”一聲，像是突然起了脾氣，目露譏諷地看着那群人，冷淡道：“小柏跟我在一起，自然要心高氣傲些，畢竟是我追過來的，怎麼，你家自個兒追過來的Omega還要捧着Alpha？”

話音落地，席間靜了片刻。

柏握着刀叉的手頓在原地，腦子裡閃過一片空白，片刻後赫然擡頭望向席宸，心想：這傻逼在說什麼？

席宸卻自然而然地将自己切好的一塊牛排叉進柏的盤中，對着那位愣住的來賓：“不信？去查英帝國學院打聽打聽，我跟小柏不打不相識，全年級都知道我倆的關系。”

柏：“……”

在座衆人：“……”

女王輕咳了一聲，嘴角不覺抿出些笑來：“是這麼回事。”

席宸說着又給柏遞來半杯紅酒，并在柏伸手去接時刻意在他手背上搭了一下，衆目睽睽展示暧昧。

柏：“……”

女王在上，柏硬着頭皮認下，食不知味地将紅酒湊在唇邊抿了一口，低頭用心扒拉盤裡的半塊牛肉。

如此，席間再無話說。

待席面散盡，已是夜裡十一點多，女王體力不濟要去休息，其他人則在隔壁另一間大廳裡開始了交際舞會。

柏和席宸是整場舞會的領舞，音樂起時，席宸一手攬上柏的腰，雖然此前兩人從未排練過，但交際用的舞步就那麼幾種，很快便跟着旋律踏上了節拍。

兩人都喝了點酒，柏臉頰有些泛紅，腦子裡仍是席宸那句“畢竟是我追過來的”……或許是酒精的作用，前幾日才用過抑制劑的他，此刻又聞到了席宸身上那股纏綿不斷的冷杉氣息。

席宸緊貼着他後背的手隔着布料傳來幾絲淺淡溫度，柏不知為何自己竟會變得如此敏感，倉促間接連跳錯了幾個步子。

“想什麼呢？”

席宸低頭看他，帶着他調整步伐。

柏不敢迎視席宸的視線，兩人離得實在太近了，他一擡頭就能感受到對方噴灑在自己臉上的呼吸。

而周圍有無數雙眼睛都在盯着他們。

“我們需要說點什麼。”

席宸注意到柏的心不在焉，低聲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