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與風還是死了。

陳的治愈魔法讓他回光返照，但也耗盡了席與風最後一絲力氣，在發現無論如何都沒法将席宸趕開後，席與風無奈放棄，開始用沒有力氣的手撫上席宸的額角，告訴他：“爸爸沒丢下你，爸爸……隻是想為你做些事情。”

席與風臨終前跟席宸說了很多話，陳并未完全記下來，但在最後，席宸央求着陳再救救他爸爸時，陳問席與風到底中了什麼魔咒，席與風沒說，但示意陳靠近些，悄悄跟陳說了一句話……

說到這裡，陳忽然停了下來，問柏：“你知道詛咒魔法的基本原則嗎？”

柏蹙了下眉，很快答道：“交易。”

陳點頭：“對。世間所有詛咒魔法都是通過‘代價-回報’的交易來實現，魔法師付出自己所能付出的代價，換取想要得到的東西——席與風當時讓我靠近他，告訴我說他已經沒救了，因為他用生命為代價，為席宸換取了一個命運的祝福。”

柏微微愣住。

陳一直低垂的眼皮擡了擡，看了眼柏：“這件事我當時并沒有告訴席宸，怕他受不了這種打擊，但席宸後來大概也知道了……關于席與風的死因，王室内部必然有某些我不該了解的秘密。總之後來我通過以前的戰友聯系了王室，告知他們席宸的下落，王室很快派人将席宸接走，并且處理了席與風的遺體。”

柏：“後來呢？”

陳輕笑一聲：“後來？後來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因為這件事，我不得不跟随皇家警衛到紐賓區接受了一番盤問——我其實并不想跟王室再扯上關系，路德皇帝去世，塔利亞家族沒有值得我追随的人……咳，但席宸私下裡跟我聯系，他想讓我帶他去見一面母親。”

蘇茜公主在那一年進了修道院，席宸曾告訴過柏，此後他母親從未再見他。

柏：“你帶他去了嗎？”

陳點點頭。

頓了頓，又說：“隻是遠遠地看了一眼。”

陳因此在席宸身邊留了下來，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幫席宸處理一些逃課、打架等雞毛蒜皮的事。

他從口袋裡摸出一支香煙，放在鼻尖嗅了嗅，問柏：“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柏搖了搖頭。

陳的話已經足夠讓他捋清線索：

陳并不知道當年落在塔利亞家族頭上的詛咒，但敏銳察覺到了席與風的死因與某些不可為外人道的王室隐秘有關——值得席與風拿命去換的祝福，在柏所掌握的信息裡，大概隻有當年約撒詛咒中那句“死于至親之手”的谶語。

席與風與蘇茜公主七年的婚姻未曾爆出過任何不和，卻在席宸六歲那年突兀離婚，不難猜測席與風大概是在那時得知了約撒詛咒的内容，并知道這個詛咒未來終有一天要落在自己兒子身上。

作為父親的他不可能置之不理，他想要破除詛咒，但這是一個危險的嘗試，女王不會答應他，畢竟連路德皇帝都為這個詛咒付出過無比慘痛的代價，然而席與風并未與女王甚至蘇茜公主達成一緻，他獨自從王室離開，這個舉動冒犯了王室，緻使女王宣布他與蘇茜公主離婚，并判席與風驅逐出境。

時年八歲的席宸不可能在這種狀況下被告知父親離開的真相，對他而言，隻看到了自己圓滿的家庭破裂，他想尋找父親的下落，而令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一個八歲的小孩兒，真能千裡迢迢從紐賓區找到席與風所在的山洞，奇迹般與臨終前的父親相逢。

也或許從某種命運的角度，這正應召了席與風的祝福？

雖然不知席與風為席宸換取的祝福是什麼，但席宸在如此漫長且遙遠的路途中毫發無傷地走到父親身邊，在被群狼環伺的千鈞一發之際那麼恰到好處地遇上陳這種出身于路德皇帝舊部的軍人，這本身就是個奇迹。

牽涉命運的魔法是魔法學中最玄妙、不可盡學的一部分，世間再強大的聖法師也無從對詛咒、占蔔類的魔法有确切把握。

柏推測，席宸被接回後，女王和蘇茜公主大抵迫于無奈，不得不告知席宸詛咒的真相，而蘇茜公主入駐修道院，則是以修女的身份從世俗意義上斷絕與席宸的母子關系，席宸就是在那時被迫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八歲。

柏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與席宸共赴晚宴時，兩人貌合神離地當着衆多賓客配合一場交際舞，期間他問起蘇茜公主和席與風，席宸輕描淡寫對他說了句“沒有意外的話，你将會是我身邊唯一可以信賴的至親”。

唯一可以信賴的至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