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抵達克拉卡帕宮之前，想過女王可能會對他說什麼。

安撫，試探，拉攏……女王會想方設法先穩住他的态度，給予他未來的承諾，再許以安路易斯世家與塔利亞王室共同可見的利益。

安娜女王善于權宜，她以往的作風都彰顯出她并不相信任何虛無缥缈的空話，也不屑用毫無保障的情理去感動教化，平衡政權最好的辦法，就是給予雙方真實可信的好處。

柏沒想到她會跟自己談起席宸對他的喜歡。

“我并非是說阿宸喜歡你，你就必須妥協接受，可他畢竟是我從小看到大的孩子……”女王閉了閉眼睛道，“他八歲喪父，母親因為那句詛咒，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見他，這場聯姻于他來說其實也是強迫，我私心希望他能過得好一些，可這些年他在我身邊，也實在并未得到太多關護，有王室的重擔壓着，我曾想過他最好的結局，不過就是跟我一樣，毫無所依地硬撐一輩子。”

女王頓了頓：“可是他喜歡你。”

女王：“我年輕時也談過戀愛，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感覺，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剖出來，交出去……阿宸終究比我幸運，他得到你，至少這份心有寄托。”

女王：“我知道這對你不公平，柏，可我實在忍不住想讓他過得更好一些，也忍不住想問你一句，你對阿宸有過一點感情嗎？”

柏看着女王，一時間有些無所适從地愣住，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他對席宸有感情嗎？

這個問題連席宸也沒有問過，柏更未認真細想。

他曾告訴席宸自己願意履行婚約中一切可以答應的，把這當成一種喜歡，或者說對席宸心意的回報……可此刻如女王所問，柏想，他對席宸的确有過感情嗎？

在被迫折翼、聽從王室的安排、經受對方的威脅又因悔婚無望才最終不得不選擇這樣一條看起來更好的路，他還可以對席宸有任何感情嗎？

柏在女王跟前沉默下來。

女王看着他，許久，輕歎了一聲：“罷了。”

她沒再多問下去，轉而從椅背後方拿出一道文書，攤開在掌心，似乎猶豫了片刻，卻還是交給柏：“這場聯姻委屈你，也委屈安路易斯世家，你外公不放心，怕你在王室受委屈，逼着我簽下這道指令，我原本要等到你跟阿宸成婚後、至少等你為他生下孩子，才會把這道指令給你，可如今……”

柏接過文書，看到那是一份皇家協議，下方落有王室專屬的鋼印和女王的親筆簽名，意為契約生效，所有王室成員依律奉行。

文書内容是柏跟席宸的離婚協議。

協議沒有任何附加條款，意即女王給出這樣一道指令，讓柏可以随時拿着這道文書跟席宸提離婚。

柏看着這道文書，呼吸都略微停頓了下。

女王：“除此之外，還有一些足以保證你未來生活和安路易斯家族權位利益的文件，都在你外公那兒，他會把那些東西給你。”

柏擡頭看向女王。

女王語氣逐漸嚴肅道：“所有的這些，我隻需要你答應我，不要被那些花花勢力和言論挑唆，不要跟議院和政府摻和在一起，它們對你絕不是回護！即便你想去了解這些，也不要，柏，隻有王室才能給你最好的東西。

“即便未來你不答應這場婚事，要把這份文書甩在席宸臉上，我也不再去管。席宸這輩子若真就隻能落得個死于至親的下場，我甯願是你不要他，而不是議院那群人汲汲營營地借你之手瓜分掉我父親當年打下的這些血汗！你明白嗎？”

柏攥着手裡的文書，半晌，将它合起來。

他語氣有些顫抖，問女王：“‘安路易斯世家的血脈永不背叛塔利亞’……陛下，如果您真的相信這句谶語，并為此逼迫我成為一個Omega，又為什麼在此刻覺得我會對王室不利？”

女王沉了口氣，默然半晌，揉起額頭：“谶語是谶語，世事無常，我父親也沒想到他提心吊膽了半輩子的谶語，最終會以他親口懇求的方式應驗。我老了，扛不動你們未來的命數，隻能做些人力可及的打算。”

柏微微蹙眉，片刻，将文書遞還回去。

柏：“我不要這個東西，我都已經是個Omega，還是被席宸永久标記的Omega，除了跟席宸聯姻，我還有什麼比這更好的出路？”

女王目光頓住：“你……”

柏：“您問我對席宸有沒有感情？我可以回答您，有。說實話，我跟席宸發生過無數矛盾，您知道的不知道的——席宸威脅過我，甚至用威懾試探過我，可時至今日，我居然對他生不起一點恨意……

“他以為我是好哄的脾氣，可我實在不是。我看他小心翼翼跟我道歉會止不住心軟、看他被外公撒氣教訓會于心不忍……我不信我對任何人都有這樣的寬宥，我喜歡他，陛下，或許比我想象的還要喜歡。”

女王愣住。

她擡了擡手，片刻，回過神，似乎要說什麼，又沉默下來。

柏從座位上起身，屈膝半跪下來：“話都已經說到了這裡，陛下，我能不能向您要個請求？”

女王神情複雜地看他：“你說。”

柏：“不久就是席宸的生日，我去年答應過會陪他一起，可如今他在軍團，我知道王室每年都會安排使團前往軍區慰問，尤其王室子弟兵役期間，所在軍團會作為第一站點，您可否讓我加入使團，并将今年的行程……安排在席宸生日那會兒？”

女王：“……”

柏：“如果實在不行的話……”

女王：“可以。”

使團慰問一般有固定的日期和行程，往年都是在聖誕節前，突然調改日期或許會引人議論……但那又有什麼關系。

女王：“你加入使團想要什麼身份，我讓艾琳給你安排，一切行程都可以你來定。”

柏：“不用什麼特别的身份，能加入就行，而且……這件事能不能先别告訴席宸？”

女王：“你想給他一個驚喜？”

柏點頭。

女王揉起眉，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擺出個什麼表情，忍不住笑道：“随你。”

柏起身，謝過女王，又問：“關于網上的那些绯聞和議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