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卡帕宮門外。

宮城外圍的叛軍已有了潰敗的趨勢，最外圈甚至接二連三起了逃兵。

約書亞被席宸一記黑魔法慣在地上，半晌沒能起身，貼身的穿戴式機械魔法武裝被撕裂，他咳出一口血沫，連滾帶爬地退進身邊的衛官隊伍裡，看席宸的眼神像在看鬼，不明白這人為什麼會有這麼強的戰力。

席宸從出現在城門口的那一刻，門外集結的叛軍隊伍氣勢已弱了一大截，庫珀、霍爾多特這些見牆風倒的大貴族能在貝爾福德·伯頓撺掇下圍攻王宮，主要原因是他們相信席宸已經死了——塔利亞王室隻剩一個氣息奄奄的女王，貴族們怎麼打都是赢的。

可席宸活着，局勢就不一樣了。

貴族們隻想争權，并不願跟王室對戰，對他們而言，王室是平衡自己與底層利益的擋箭牌，他們一邊痛恨塔利亞王室站在與其利益相悖的平民一邊，又不得不需要王室這塊招牌，給民衆們編織一個名為《平權法令》的美夢。

最好的做法是逼女王簽下讓渡軍權的協議，體體面面把權力拿過來，不露爪牙地從四面八方攥取利益。

如今争權變成了造反，跟席宸率領的王室親衛打起來，即便攻進了克拉卡帕宮，将來落的也是個得權不正、弑君謀逆的罵名。

何況席宸這位儲君絕不是那麼好“弑”的。

沒人知道席宸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兒，但他鋪天蓋地召喚禦魂和鋪設陣法的一刹那，幾乎所有人都想起了當年在戰場上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路德皇帝。

貴族們心性不定，頓時就怯了，不待阻止起力量反抗，已經先自亂了陣腳。

庫珀·羅倫斯沒管早被吓得六神無主的霍爾多特侯爵，他看向首相貝爾福德·伯頓的方向，卻發現對方不知何時沒了蹤影，目光疑惑地逡巡一圈，也隻看到滿臉是血，狼狽後撤的約書亞。

庫珀·羅倫斯心底生起一絲搖晃。

他當年也是跟着路德皇帝起事的，之所以能站到如今的地位，全因一眼看出了舊貴族彼時注定的敗局，精明地選擇站在時勢一邊。

隻要殺了約書亞……庫珀·羅倫斯想，他還是可以挽回時勢，臨陣倒戈，向席宸投誠，庫珀家族依舊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不過是晚一些罷了。

庫珀·羅倫斯給身邊衛官使了個眼色，在混亂的戰局中悄無聲息靠近約書亞，看似去支援，實則在口中默念起一道殺咒……

隻是咒語還沒念出來，他忽然感到心口一絲異樣的疼痛，羅倫斯急忙環顧周身，卻沒發現任何敵人——衛官們團團護着他，席宸離他還遠，正在轉頭指揮親衛們布陣護住城門。

庫珀·羅倫斯甚至懷疑是自己穿在魔法戰袍裡的穿戴式機械魔法武裝出了問題，他本就對這種糅合了麻瓜科技的東西不放心，要不是……

可忽然間，他睜大眼睛，瞥見自己握着魔杖的手。

那手開始潰爛，莫名地，皮肉像被火灼燒、被蟲蟻噬咬、被硫酸腐蝕……潰爛的速度太快，連痛覺都跟不上，以緻于他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他的皮膚，血肉，筋脈，在頃刻之間模糊成一團。

庫珀·羅倫斯張大嘴巴，痛感後知後覺，他卻已經發不出聲音，他的聲帶也在腐蝕，整個人如同一塊急劇分解的爛肉——羅倫注意到離自己不遠的兩個兒子，庫珀·約德森和庫珀·喬爾，他最得意的那兩個Alpha子嗣，也開始像他一樣，皮膚出現潰爛和腐蝕，淋漓的血肉吓呆了周圍簇擁的衛官和隊伍。

沒人見過這陣仗，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衛官們吓得直往外退，卻被沖上前來的王室親衛們擋住去路，尖叫聲、沖殺聲、讨饒聲交織在一起……

席宸察覺異常，在高地指揮塔上朝這邊看了一眼。

他見紛亂的戰場上突兀地留出一片空地，庫珀·羅倫斯、庫珀·約德森、庫珀·喬爾三人站在空地中央，每個人都姿态扭曲，掙紮着、無聲尖嘯着，像中了某種奇癢難耐的劇毒，不住抓撓自己潰爛的身體。

而随着他們的動作，身上本就潰爛的皮肉被大塊抓撓下來，一片一片，落地化為膿水，散發出腥臭的惡氣。

沒過多久，衆人眼前隻剩下一堆浸泡在膿水中的衣物，以及尚且沒能腐爛完全的殘骨。

場面駭然，叛軍們心神大亂，下意識找能夠下達命令的長官，卻誰也不知道方才還在戰場中心的貝爾福德·伯頓此刻去了哪裡。

王室親衛已經在席宸命令下開始全面反攻，叛軍四散潰逃，戰局開始落定。

有親衛好奇湊近了那團不明所以的腐爛膿水，席宸看了一眼，連忙飛了一道結界過去：“都别碰！”

他隐約猜出那是什麼東西，但不敢确定。

除此之外，席宸沒再說什麼，他将指揮旗交到多倫斯·喬伊上将手中，一個人跳下高地，從副官手裡拿走通訊器。

柏始終沒有出現在戰場，席宸心神不甯，忍不住再次呼叫了柏的加密通話。

*

柏手裡的通訊器震了一下。

他盯着眼前化為一灘的膿水，半晌，終于回過神來。

伊爾精緻的絲綢禮服浸泡在那灘膿水中，發出熏天的惡臭，柏有些茫然地四處看了一眼，想找個能透氣的地方……片刻，他空間轉移閃現到了房間的屋頂，接通席宸的來電。

“小柏！”

“我沒事，”柏輕輕緩了口氣，整理思緒後，三言兩語講清了自己這邊發生的事情，說到伊爾的死亡時，才有些猶豫下來，喃喃道，“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突然就那樣死了。”

柏彼時正要走，忽然聽到伊爾念了一句咒語，那咒語佶屈聱牙、音調古怪，他以前從未聽過，咒語念完，伊爾的皮膚突然開始出現大面積潰爛，片刻後就化為一灘膿水，死在了自己房間。

“可能是南方部落的惡蠱，”席宸揉了揉眉心，在得知柏沒事後，終于放松下來，“一兩句話說不清楚，你先回……”

“等等！”柏語氣忽然警覺，并迅速壓低了聲調，“貝爾福德·伯頓，他……怎麼回來了？”

“柏……”

席宸話沒說完，柏已經挂斷了電話。

*

柏靠在首相府邸頗具古魔法時代特色的石造斜沿屋頂背面，利用屋檐切斜面的視覺盲區，盯着貝爾福德·伯頓一路匆忙地跑進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