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在房間裡收拾外公的遺物。
儲物櫃裡放着一個精緻的禮盒,那是外公提前為他準備的生日禮物。
禮盒打開,裡面有一把鑰匙、一張地契、幾份證明文件、還有外公親手為他寫的一張生日祝福。
——外公送了他一套紐賓區的别墅。
按照祝福卡片上的說辭,溫斯公爵怕自己的小外孫成婚後在王宮住不習慣,又或者跟席宸吵架了,就可以自己搬出去住。
“别慣着那臭小子。”公爵在卡片上如是道。
柏下意識笑了一聲,半晌,眉目又落寞下來。
他盯着卡片上的字迹看了一會兒,将鑰匙和卡片重新放回禮盒,和以往收到的生日禮物堆在一起。
這些年來,外公送了他不少東西:流光溢彩的卡皮熊幻術擺件、吃一口會重新長完整的魔法蘋果、價值不菲的魔杖藏品、追趕麻瓜時髦的高檔頭戴式耳機……柏從中拿出了自己二十歲那年、席宸第一次來莊園陪他慶生的時候,外公送給他的那塊魔法石。
據外公所說,這塊魔法石裡承載着一段守護咒文,讓柏在用得着的時候打開。
柏一直以來都沒有打開過,如今外公不在了……他想了半晌,想看看裡面到底藏着什麼咒文,便将魔法石拿在手心,催動魔法,注入輕微的魔力,将魔法石開啟。
一團鮮紅的光暈從璀璨無匹的魔法石中迸發出來,散開又彙攏,片刻後如同直立生長的菌絲般,凝成了一縷又一縷的血紅色輝芒……
柏看着那一道道針尖絲的血光,微微愣住。
他本以為魔法石中是什麼庇護他避險祛災的祝福魔咒,但那一縷縷鮮紅的“菌絲”,分明是……
柏咽了口唾沫,伸手觸碰其中一縷紅光,将其托在掌心,用魔力激發還原——紅色的光芒熒熒展開,凝結成一道死誓契語,以及一個立契人的名字:勞森。
這是勞森當年為溫斯公爵立下的死誓。
柏想起外公當年為了守住他性别的秘密,曾要求幾乎所有的知情人許下死誓,那時他還為此跟外公争執過,而如今,這些死誓像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攥在他手心裡。
其中有些光芒已經黯淡,變成了近乎透明的灰色,柏伸手觸碰其一,讓它還原于自己掌心,看到了另一個名字:伍德。
伍德先生。
伍德先生已經去世了。
去世之人的契約自然已不再成立……柏沉默半晌,按下将契約全部銷毀的心思,将它們重新收攏封存在魔法石中。
這是外公留給他的庇護。
回頭他要囑咐勞森把所有這些東西收一收,安置在一個妥當的地方。
……
今天是個難得的晴天,柏整理完東西後走出屋子。
溫斯莊園來了不少新面孔的家仆、侍衛,大部分是席宸從王室直接撥派的,莊園有不少需要修繕和清理的地方……還有在變故中不幸殒命的人,他們的家屬也都需要撫慰和安置。
其實有不少事情要做。
柏盤算着自己需要在莊園停留的日子,忽然看到一個陌生的家仆,一手提着裝滿東西的收納箱、肩上還扛了兩柄魚竿,從古堡的側方走過去。
柏的目光落在了其中一柄魚竿上,叫住這人。
是個年輕小夥,他認出柏是莊園的主人,放下手中的東西,恭敬低頭行禮。
“新來的?”柏問。
對方點頭,自我介紹叫哈姆,二十歲。
“提着這些東西去哪兒?”
名叫哈姆的年輕人看了眼自己手中的收納箱,箱子裡放着兩對皮手套、一件大氅、一條圍巾,還有一些暖壺、手電筒等野外用具。
他撓撓頭,不知柏有什麼意圖,有些不安地轉身指向距離古堡數百米開外的林場,林場外圍有一間木舍,哈姆說:“勞森先生說那屋子沒人住了,先、先讓把東西收起來,找個倉庫存放,不然這些手套、大氅什麼的……可能都要爛掉。”
說罷小心地看柏一眼,似乎怕自己做錯什麼指令。
柏微微沉了口氣,不太适應對方如此察言觀色的态度——以往溫斯莊園的家仆對他都很熟稔,說話也不會這麼小心翼翼的。
他放緩語氣,輕輕“哦”了一聲。
順着對方手指的方向朝林場望了一眼,柏想起林場旁的那間木舍是伍德先生以前常在的地方,因為經常到林子裡遛狗,外公閑來無事散步,也會在那兒落腳。
如今确實是無人住了。
他眼底劃過一絲黯淡,回過頭來,見哈姆站在跟前,一副不知該不該走的模樣,便道:“這柄魚竿留下,其他就按森叔說的,先忙去吧。”
對方忙點頭答應。
留下的魚竿是他外公生前用的,柏以前經常陪外公到古堡後的湖岸邊釣魚。
天氣逐漸暖和,莊園湖面上的冰也該化了。
剛巧看到家仆中一個熟悉的影子,柏叫住蘇珊娜——那個當初被他抓包夜間偷吃,跟着自己嬢嬢到莊園打工的小女孩。
因為事發時蘇珊娜在學校上課,僥幸躲過一劫。
她的嬢嬢也因為在變故發生時躲在地下室,沒有被人發現,幸運地保全了性命。
她們兩人是難得在出事後依舊願意留在溫斯莊園的。
柏告訴蘇珊娜自己想在湖岸邊釣會兒魚,讓對方幫忙安置一張躺椅。
蘇珊娜對莊園的一切已經很熟悉,不僅幫柏安置了躺椅,還放了張小桌子,桌子上擺着托盤,托盤裡面放了一些水果和餐點。
“嬢嬢說懷孕的人會容易餓。”
她站在旁邊,用水果刀幫柏削托盤裡的水果。
柏握着魚竿坐在躺椅上,看對方一眼,露出些許笑容……蘇珊娜跟以前相比,已經是個大孩子了。
柏:“你快高中畢業了吧,将來打算去哪兒上大學?”
蘇珊娜搖搖頭:“還沒想好,嬢嬢希望我繼續留在這兒,金彬區有很好的學校……如果能考上的話。我也想到紐賓區看看,但花費會在這兒高一些。”
柏:“花費不用擔心,你真想去的話,我也可以幫你。”
蘇珊娜搖頭:“公爵閣下已經幫我們很多啦,總歸還得靠我自己努力,少爺您不用……”
頓了頓,她忽然猶豫道:“那個,我……現在還能叫您少爺嗎?”
按理說,公爵去世,柏成為溫斯莊園的正主,應該稱呼他為老爺或閣下。
可柏才二十出頭,蘇珊娜總覺得老爺這個稱呼把人顯老了些。
柏沖對方笑笑:“随你,叫我柏都行。”
“那多沒規矩……”蘇珊娜小聲嘟囔着,忽然被草叢裡的什麼東西閃了一下,她眯了眯眼,放下了手中正在削皮的水果刀,從草地裡撿出一樣東西,“這是什麼?”
柏轉頭看了一眼,見蘇珊娜手中拿着一個拇指粗的黑色小藥瓶。
藥瓶上面勾畫着一個……
柏頓時擰起眉來,放下魚竿:“給我。”
蘇珊娜忙把藥瓶交給他。
黑色的烤瓷藥瓶上勾畫着一個簡筆畫模樣的發光瓶子圖案,幼稚又有些詭異——是聖水教會的圖案。
溫斯莊園怎麼會有聖水教會的東西?
是之前打鬥時留下的嗎……
柏正在回憶,蘇珊娜又在方才撿瓶子的地方發現了另一樣東西:“少爺,您看這個!”
柏轉頭,見蘇珊娜手裡拿着一個……被鉸斷的金屬手環!
“這是……”
柏立刻接過,仔細端詳半晌,确認這隻手環的形制、樣式,跟自己先前被貝爾福德·伯頓挾持時戴的一模一樣。
隻是手環内側的毒針已經探出,說明毒素被釋放了出來……佩戴手環的人應該會死。
可莊園裡沒有發現死于毒素的人。
柏對莊園裡清點的每一具屍體都有數,因為是他一張張手寫了對犧牲者家屬們的撫慰信——所有人都是死于魔法戰鬥,沒有一個是中毒。
那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而且手環被擰斷了……或許對方并沒有死,亦或在毒素釋放前率先把手環擰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