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叮鈴作響,是紀承風來電。
“他去安北河堤了。”他沉聲道。
方才警方那邊查到梁文晉乘坐的出租車信息,給司機緻電時,對方說他剛下車,因此沒能把人給攔下。
林幼清稍稍松口氣,“我現在正往那邊趕。”幸好,她們賭對地方了。
随後,她通知陳伶那邊。
司機也從她們的談話中意識到事态緊迫,在安全範圍内給足油門,不一會兒,林幼清和周老師率先趕到安北河堤。
這裡環境優美,河堤兩岸種着一排柳樹,中間有一座拱橋連通兩岸,供行人來往。
兩人沿着河堤尋人,走了一段路才在橋邊看到梁文晉,他坐在長椅上,呆呆地看着河對岸。
林幼清和周老師一對視,放輕腳步走到他身邊,輕聲問:“文晉,在看什麼?”
梁文晉沉默不答。
她緩緩坐到他左手邊,同樣看向對岸,好像剛才沒有發生不愉快似的,語氣輕松,“你還挺會找地方,這裡風景不錯。”
周老師一邊在他右側坐下,一邊附和道:“下次如果學校組織踏青,可以來這兒。”
見他不言語,她們也不着急,反正人就在眼皮底下,幹脆陪他靜坐。
半晌後,梁文晉終于開口:“老師,我是不是很丢臉。”八卦永遠流傳得最快,用不了幾天,恐怕全校的學生都會知道他的事情。
林幼清知道他指的是什麼,口吻輕快道:“丢臉什麼,誰沒被父母批評過,多大點事。情書寫得這麼好,别人提起來也隻會覺得‘卧槽,牛逼‘好麼。”
“我不想去學校。”
他不想面對其他人異樣的眼光。
起碼現在不想。
“周老師,給批個假呗?”林幼清說。
“行,我給你放幾天假,回去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十幾分鐘後,陳伶趕到。原本她還擔驚受怕,瞧見梁文晉好端端地坐在椅子上,又急又氣,火氣蹭地冒出來。
“你跑到這裡來幹什麼!還不趕緊回去!”
周老師伸手攔她,“有話好好說。”
梁文晉微微别過臉,沒有理睬她。
見兒子沒正眼看自己,陳伶火氣更盛,不顧其他人勸阻,大聲責備:“是,媽媽是對你要求嚴格了一些,但都是為你好。現在吃不了學習的苦,将來就要吃生活的苦,我是你媽還能害你不成?”
林幼清厲聲打斷她:“夠了,别說了!”
她再說下去,沒事也要變有事。
陳伶不滿,斜視林幼清,“我們母子之間的事情,你插什麼嘴。”
梁文晉終于看向陳伶,冷嘲道:“你當年吃了學習的苦,現在不還是在吃生活的苦嗎?我不想像你和爸爸那樣,現在熬夜學習,将來熬夜加班!”
他一字一句,擲地有聲,“你總說為我好,可你從來不關心我到底想要什麼。所以别說是為了我,你們是為了實現自己的欲望。”
陳伶沒想到他會如此反駁,隻覺得兒子天真,“你要是現在不拼了命的學習,将來連像樣的工作都找不到。”
她幾步上前拉着梁文晉的胳膊,“等你将來長大了就明白我們的苦心了,趕緊回學校。”
“我不回!”
張棟手足無措,想幫忙又不知道從哪裡下手。見勢不對,林幼清和周老師勸阻陳伶找個地方好好和梁文晉溝通。
可她根本不聽。
梁文晉當衆反抗她,她隻感覺到自己作為家長的威嚴被冒犯。
陳伶一邊大力拉着梁文晉往回走,一邊怒斥,“你現在還學會叛逆了是吧,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你就是這樣回報我,你對得起我嗎!”
她不覺得自己這些話有什麼不對。
從小到大父母都是這樣教育她,要不是當初她埋頭苦學,恐怕今天還在田裡幹農活。
兒子現在還小,等他長大成人就能理解自己的用心良苦。
梁文晉隻覺得絕望。
他厭煩極了每次陳伶總拿養育之恩來壓他,厭煩這種喘不過氣來的生活,厭煩自己的情緒感情不被理解重視。
來回拉扯間,他們來到橋頭旁邊。
梁文晉一句話也沒說,使出全身力氣掙脫開陳伶的手,決然地往橋上跑。
林幼清一直密切關注梁文晉的動态,見此情形,随即跟過去。然而少年的行動實在太快,須臾之間,梁文晉已經跑到橋上,長腿跨過圍欄。
動作一氣呵成,沒有絲毫猶豫,直直往下跳。
林幼清在後面伸出手試圖拉住人,但已經來不及了,對方的一片衣角從她掌心滑過,她隻能眼睜睜地看着人墜落入河。
“啊!!!”
身後陳伶爆發出一聲尖叫,連滾帶爬地往這邊來。
林幼清頭痛欲裂,她毫不猶豫地把外套脫了正準備往下跳時,噗通一聲——
有人比她更早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