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慶朝潘金蓮一指,罵道:“怪小妖兒,人來便瘋得沒形兒了!仔細你的皮!”潘金蓮又放聲大笑,與他眼神纏鬥數個來回,才終于消停。
徐應悟敬李瓶兒時見她膚色白中泛青,眼裡神采全無,心中滿是不忍,又不知如何勸解,隻得鄭重道:“六嫂須得保重玉體,這酒我自飲了,您快請坐。”
西門慶放下筷接話道:“你們不知,應二哥如今學了岐黃之術,師從百惠堂惠老太醫。應二哥,你與我這瓶姐兒瞧瞧,搭個脈?她近來日漸清減,人都脫了相。外頭請的遊醫,不好叫他細看。”
這話說得親近懇切,徐應悟不好推脫,便來到李瓶兒身前,恭敬作了個揖,起手為她切脈。
當然隻是裝模做樣。跟着惠老先生學了一個來月,徐應悟最鬧不明白的就是脈診。他死也感覺不出脈象的所謂“澀”、“滑”、“浮”、“沉”有什麼區别,就隻會數數心率。
不過李瓶兒的病症,他确實知道。待數夠八十下脈動,徐應悟撤手回到自己位上,委婉說道:“六嫂産後虧了身子,至今未能複元。此乃纏綿之症,藥石無益,隻能靜息調養,避免房事過激。平日多食些豬肝、精肉,補補血。六嫂寬心,且要養些年頭兒哩。”
李瓶兒聞言一怔,在座婦人無不吃驚納罕。李瓶兒産後一年仍不時見紅一事,連西門慶尚不知曉,這不學無術的應二花子,才學了兩天半,便當真成了神醫?
吳月娘見李瓶兒眼漸漸紅了,怕她又哭起來場面難看,忙打圓場道:“上回陳婆子也道,瓶姐兒身子須得慢慢将養。隻盼漢子憐惜體恤,姐兒幾個和和氣氣才好。”這意思,一不叫西門慶上她房裡辦事,二不叫潘金蓮作怪氣她。話說得溫和,卻該點的都點到了,徐應悟不禁點頭贊許。
書裡何神醫曾下過診斷,李瓶兒的血崩之症是因“精沖了血管”而起,說白了就是西門慶非要在經期與她同房,造成了急性盆腔感染。若真能令西門慶不再去她房裡強乞,她說不定能多活幾年。徐應悟想到此節,心裡又升起一絲希望來。
接着便輪到陳敬濟與西門大姐。因是小輩,陳敬濟未等徐應悟動作,便搶先起身自斟一杯,恭敬拱手叫了聲“應二叔”,喝了個幹淨。西門慶拍腿叫好,西門大姐也有樣學樣,敬罷淺吃了半盞。
一圈喝完,徐應悟大松一口氣,剛坐下提起筷子,就聽吳月娘又開口道:“如今大事已結,大姐兒也已成人,你兩個便可安安心心過日子,盡早為我西門家開枝散葉才是。”西門大姐聞言粉面含羞,低頭不語,陳敬濟連連稱是。
徐應悟夾起一塊春筍,正要往嘴裡塞,腦中卻轟然閃過一道驚雷。
那回在官哥兒靈堂上與大姐兒打了個照面,徐應悟就隐約感覺哪裡不對,如今再細看她,才終于明白問題所在。
西門慶今年二十有七,他十四歲與原配陳氏成親,即算陳氏當年便生下女兒,那西門大姐至多也就十三歲。可眼前這個長條兒身材、淡妝挽髻的大姑娘,哪像是十三歲的女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