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雪娥不明就裡,又百口莫辯,急得差點兒上吊自證清白,終于招來了西門慶。西門慶一眼便望見那信上字迹是誰的手筆,呆呆愣怔片刻,竟把孫雪娥叫到房裡,當場寫了放妻書給她。
因着孫雪娥是他亡妻陳氏的侍婢,嫁妝箱籠一概沒有,隻能淨身出戶。孟玉樓看不過去,便假裝舍她一套貼身衣服,裡頭包了幾樣金銀首飾,打成個薄薄的包袱皮兒送她。
徐應悟聽她講完此中曲折,才知自己又險些惹出大事,懊惱得直想一頭撞牆。這時孫雪娥滿面羞紅道:“敢問應大娘子芳齡幾許?家中哥兒姐兒有幾位?往後進了門,奴該如何稱呼?”徐應悟“啊?”了一聲,一時沒反應過來。
兩人大眼兒瞪小眼兒對望片刻,徐應悟方才意會過來,急忙擺手道:“不不不,誤會了!我并非……我隻想着,孫娘子善做五味鮮湯,在府裡管竈,委實屈才了。若蒙不棄,不如與我合夥開個飯鋪酒家,幹一番事業,總比一輩子困在那吃人的……”
孫雪娥目瞪口呆,像叫人下了定身咒似的一動不動。徐應悟拍拍她肩頭,叫了兩聲“孫娘子”,她這才轉眼兒道:“哦,我當你……罷了……你當開飯鋪好容易?哪來本錢經營?你這幾間光秃秃破瓦房,能賣得幾個錢?”
徐應悟請她坐下,解釋道:“确是不得本錢。因此起初咱們須得做些無本的買賣。我去打探過幾遭,鄉裡不比城裡,十裡八村找不到個像樣的酒家,逢婚喪嫁娶,隻能叫鄰裡婦女們上竈幫忙做席,做好做賴的,不便多言。咱們起先便幹這幫廚代夥的買賣,你這一手好廚藝,不愁人不來請你。待幹上三兩年,咱兩頭兒攢夠了開店的本錢,再圖其他。我已同前妻說下,你去了先上她家安頓,娘母幾個彼此有個照應。我同我大哥在菜園子裡住,與你們兩不打攪。”
孫雪娥垂頭思量,她打十二三歲被陳氏帶入府,這十幾年間連大門都未曾出過幾趟,如今孤苦伶仃、身無分文,能去何處安身?這應二好歹是個熟人,幾番接觸下來,看樣兒不是個大奸大惡之徒。眼下也沒别的出路,她隻能選擇相信他。于是便緩緩點了點頭,起身沖他行禮道:“那便勞煩應二叔了。”
徐應悟遂安排她在原來張松那屋将就幾日。孫雪娥将鋪蓋理好,打開衣櫥見裡頭是幾身熏得噴香的男子舊衣,便知這是誰的處所,忍不住評論道:“這狐媚子當真命裡帶貴,當初誰拿他當個人?如今竟成主子了!”
不提還好,一提張松,徐應悟氣不打一處來,蹙眉道:“改不了的賤皮子!多咱忘不了以色侍人,能有多大出息?”
孫雪娥叫他起了話頭,便倚在榻柱子上,揣着手同他白話起來,把西門慶不管事兒、張松與玳安兒把持内外、兩人在府裡整日胡搞的樁樁件件,都擺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