玳安兒便将他在梁山水泊所見所聞,揀要緊的叙述一遍,最後磕頭哭道:“爹,我知錯了,你打我罵我,一刀攮死了我,我一下不躲。現如今賊人欲發兵來犯,須得着力應對才是!”
徐應悟聞訊如被冷水澆頭,渾身粟粒暴起。武松上梁山一段,正值梁山兵強馬壯、如日中天之時。以宋江為首的領導班子已然确立,梁山水軍、步軍、馬軍齊備,周邊州縣官軍卻尚未引起重視。此時梁山攻打清河,清河絕無生機。
西門慶待要發作,卻見徐應悟其色凜然若臨百仞之淵,便強壓下火,手指張松罵道:“不是你這賤人使的好手段?賊打進來,多少條人命隻在你手上!”唬的張松胸口起伏,哽咽難言。
西門慶又道:“還不快快與我修書往大名府搬兵來救?荊南崗才升了東南統制,手下幾百镖騎可堪大用,你若說不動他,自去挂城門樓子上罷!”張松擡胳膊抹眼淚,轉身飛跑去辦事不提。
玳安兒嗐聲歎道:“隻怕遠水難救近火!梁山泊距此隻一日水程,武松一旦上山,賊寇朝發夕至,便是神仙也難救……”西門慶趁徐應悟凝神思索,掙脫他懷抱,揪住玳安兒劈頭便是一頓老拳,罵道:“賊狗才!你倒明白!我叫你跑!我叫你報喪!打死你!”玳安兒抱頭隻是讨饒,當真不躲。
“行了!”徐應悟喝道,“知道事情緊迫,還不趕快想轍?你打死他又有何用?”西門慶方才罷手,喘着粗氣眦目瞪着玳安兒。玳安兒道:“爹,快跑罷!那都是些太歲、夜叉,吃人嚼骨的人面畜生,碰上了斷無活路!趁早收拾了家私,帶上幾位娘,先往鄉下、莊上躲躲……”
“不成。”徐應悟打斷他道:“你也說了,那都是些亡命之徒,他們殺進城來、尋不着你爹、撈不着油水,豈會善罷甘休?這一城百姓,活該替你們去死怎的?再者,你拖家帶口的,能跑出多遠?半路叫人截了,連個遮擋都沒有……”
“好,好哇!”西門慶梗脖兒道,“依着你,合該把我獻了去!”徐應悟拉他手将他帶至身前道:“哪個說要獻了你?别鬧!我倒有個計較,非但十分兇險,亦無十足把握,你若信我……”西門慶一拳捶他胸口,罵道:“賊短命,幾時了你且說書哩!我不信你信哪個?”徐應悟走去雙
手将玳安兒拉起,沉聲道:“此計若成,須得你再上一回梁山。”玳安兒瞠目與他對視片刻,便毅然決然點了點頭。
三人關門參詳許久,而後各自分頭依計行事。
玳安兒來到竈上吃喝一氣,換了身樸素舊衣,便掉頭又往那好不容易才逃出的臭屎窩兒裡去了。
西門慶将三房妻妾叫到跟前,向她們說明形勢,吩咐吳月娘帶房下丫頭婆子連夜回娘舅家暫避;又當場寫了文書,将李嬌兒放回院裡;孟玉樓則假扮女居士,先往薛姑子廟裡暫住。
府中許多金銀珠寶、绫羅綢緞,都拆散了寄于各鋪賬房隐蔽處。錢串兒一趟趟送人、運物,奔波了一宿。天亮時西門慶叫他将最後一箱财寶裝車,往水郭村送去,并囑咐他再别回來了。與此同時,徐應悟領西門府衆小厮夥計在院牆之内裡大動土木,一夜忙得沸反盈天。
次日一早,張松帶何千戶過府相商,兩人一進大門,便因裡頭這攤大工程雙雙怔住,一時無處落腳。徐應悟匆匆出來,向何千戶行禮道:“何大人多擔待,事出緊急,恕小的無暇細說,敢請二位将我家西門大人帶往貴府詳談,告辭告辭。”言罷提袍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