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海娛樂副總裁叫楊時中，名字取自禮記，君子時而中。他也畢業于H大，浸淫工作場合多年，下屬轉下眼睛就能看出他們想幹什麼，是實打實的老狐狸。他同時負責紀律部門，協調一些員工矛盾，裝的老好人。

此刻姜澄端坐在他辦公桌前，手中文件夾翻開，裡面不知道寫了什麼杭有德的信息。

杭有德來藍海娛樂八年，手中過不少項目，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自認為上面不敢怎麼樣他，腰闆反而比在辦公室直一些。

楊時中翻着文件，表情沒什麼變化。杭有德想了一遍自己幹的那些事，從姜澄猝不及防叫人的慌張中脫身，料想公司都拿不住把柄，姜澄就更不能了，就算有其他的事，頂天不過一個S級項目。他準備好喊冤，胸有腹稿，肥肉都放松不少。

半晌，楊時中合上文件夾，對杭有德：“老杭，你這就做得有些過分了。”

杭有德眼睛一瞪：“我做錯什麼了！我，杭有德，扪心自問，為公司付出，兢兢業業，你我也相識十餘年，還不明白我什麼為人嗎？我何曾貪過公司一根針，一筆墨？現在這個毛都沒長齊的丫頭片子指認我，你就當真了？”

楊時中看着他，沒說話。

杭有德當然知道這不是完全贊同的意思，他适時收起來自己突然升起的氣焰，聲音低下來，語重心長：“你也知道，我是一片冰心在玉壺，一心為了公司的。你看她這樣，完全不顧部門臉面，還沒上任就跑到别人辦公室大吵大鬧，哪裡有高材生的樣子？她當了總監怎麼服衆，底下的人會一天天‘上司真是不檢點’說個沒完的。”

杭某搖頭歎氣，頗有些對後來人不知敬畏的勸解。

姜澄一副“已經看穿這老登”的表情。杭有德明擺着是見她上來就和自己撕破臉，幹脆拒絕稱呼姜澄的職級，暗戳戳也要氣死她。

她才不會被這種人氣死。姜澄反而笑了起來，全然不是剛才嚣張模樣，她慢條斯理，句句帶刺：“杭副總監究竟是記不得自己做過什麼呢，還是有兩個人格，壞事全是壞人格做的，我們面前的杭有德先生是好人格，已經和身體裡的另一個自己割席？”

杭有德眉頭皺死：“你說什麼？”

姜澄亮出手機，一張自拍，自拍主人公打碼，非必要部分裁切，大緻能看出是在一家咖啡廳拍了很有小資情調的茶點照片。

杭有德剛想說沒事秀什麼照片，瞥到人後咖啡廳裝潢，立刻閉上嘴巴，沒想到姜澄居然真有他把柄，一時額頭都要冒汗。

照片角落的卡座，杭有德笑容滿面坐在一個便裝男士對面，正要接過一個盒狀物。

姜澄撩頭發：“是沒拿一根針一根線，你拿的是人家的表，Patek Philippe，這款百萬起步吧？哪位找你辦事，出手這麼闊綽？”

看她表情，分明是知道便裝男士是誰的人。

杭有德隻感到腦子咣地一聲，他怕金錢留痕，已經盡量不收現金和卡，東西更是會用不相幹的東西層層包裹，偏偏姜澄就是知道他幹了什麼，他嘴硬：“胡說八道，我和朋友見面，他給我一些小禮品，價格連100都沒超過，哪裡來的百萬價格的表？”

姜澄當然不會說受賄的照片得來偶然，隻一副盡在掌握之中的樣子，轉向楊時中：“對面的人是箐刊娛樂演員部DM黃威的人，您盡可以繼續排查。”

楊時中表情嚴肅不少，他看似安撫杭有德：“我們不會虧待每一個員工，如果是污蔑，我們會嚴正對待這起舉報，而如果确有其事，還是主動交代為上啊。”

文件夾的内容和這件事相比已經不重要，甚至可以說得上隻是開胃小菜。

姜澄知道已經不用再多說，收到檢舉材料的人肯定不止她一個。高層内部在今天淩晨三點收到了對杭有德的群發匿名檢舉信，内附音頻文件。

按公司法務的效率，也許本就準備今早八點鐘上班時間約談他，姜澄跑得更快而已。照片是不屬于檢舉材料的部分，來自于文件夾的主人公，姜澄的一位同屆同學。

她去年九月份來到藍海娛樂實習，期間頻頻遭到騷擾，多次舉報未果，證據不足，達不到立案标準，因此發到校園表白牆避雷。

姜澄當然不會天真到把證據不足的事情當扳倒杭有德的砝碼，她巧妙地選了另一個角度——杭有德嚴重損毀了公司形象。

H大的表白牆可不止有H大學生看，作為B市最高學府，輻射範圍遠比想象中大，這個瓜多少已經在高校中傳了幾遍。

姜澄從辦公室出來前暗示楊副總裁關注人事部門今年冬天的實習生情況，其實對納新的影響沒那麼大，隻是重點大學的學生實習數量略有降低。藍海娛樂聲名在外，不至于招不到新，影視部門受到的損害最大。

說到底，在藍海，私人生活并不重要，造成的負面影響也隻是開胃小菜，受賄和潛在的洩密才是一舉擊倒杭有德的關鍵。

她噔噔噔回到了群龍無首的影視部門，員工們竊竊私語，都在讨論氣焰十足的新總監和副總監之間的恩怨，聽到姜澄的拍手聲，立刻全部噤聲。

——畢竟像姜澄這樣不合心意就鬧的上司并不常見，他們可不想摸了逆鱗被撸掉工作。普通打工人，沒副總監那麼大能量，一定會死得很慘。

影視部門200餘人，需要坐班的有約50人，項目經理有幾位要跟組，因此現在隻到崗了六位部門管理層，他們時刻關注外面，聽到新上司回來，很迅速地從辦公室自然走出。

一人一個水杯，似乎隻是恰巧一起想喝杯咖啡。

姜澄熱情招呼：“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