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樓房非常不隔音,裡面但凡弄出點動靜,在門外都能聽到。
隔着一扇門,向菀能聽到裡面傳來一些雜音。
有洗衣機運作的聲音,拖布撞擊到踢腳線的聲音,有男人偶爾叫罵的聲音,有水聲,有碗筷碰撞的聲音,有菜刀擊打菜闆的聲音。
十點半,鄭浩天剛剛起床,鄭建軍永遠躺在床上看電腦,宋惠正在為中午的飯菜做準備。
不一會兒,有油煙味傳來,刺鼻,但能勾起食欲。
向菀有點想分辨是什麼菜,慢半拍才想起來,她好像從來沒有吃過宋惠做的飯。
也就無從猜到她正在做什麼。
等炒菜的油鍋沸騰的聲音消失,宋惠喊了一聲:“吃飯了——”
沒有人應答,她又喊了一聲。略有青春期特有的變聲嗓音的男聲才回答一聲,懶洋洋地趿着拖鞋走幾步,坐到飯桌上。
再過一會兒,鄭建軍也出來,罵了句:“味兒這麼淡,什麼豬食!”
宋惠說:“你傷還沒好,少吃點辣醬。”
向菀等了一會兒,舉起手,扣響門闆。
鄭浩天抱怨了句:“不會又是來催債的吧!”
鄭建軍呵斥:“怕什麼!你是男人,慫成那樣!”
三口人在家,永遠是宋惠起身給人開門。
她猶豫着起身,一邊心裡打鼓,一邊往貓眼去瞧——沒看到任何人在。
猶豫片刻,她才慢慢推開門。門外空空蕩蕩,樓梯裡安靜極了。仿佛隻有灰塵舞動的聲音。
一瞬間,她懷疑是有人送快遞送錯了,或者單純是個惡作劇。
當她一低頭,看到門口有個眼熟的雙肩背包。
她納悶地彎腰撿起,以為是誰不要的垃圾放她家門口,但再仔細一瞧,靈光一現,響起這是她曾經送給向菀的畢業禮物。
一個仿GUCCI的包包。
宋惠挑起眉毛,腳往外踏出幾步,又停下來。
她翻開包包,裡面竟然有一筆現金,用皮筋捆着,不多不少。上面,還有一張紙條。清晰端正的字迹映在眼前:
這是我應該還你們的生活費。以後,我不欠你們了。
宋惠往樓梯下張望,但是沒有看見任何人影,她五味陳雜之時,屋内的丈夫和兒子呼喚她,她也就拎着包包返回房子裡。
門咔哒一聲被合上。
向菀在樓上獨自待了一會兒,看了看時間,給何秘書發去短信,讓他來接人。
***
首都機場像一隻巨大的蜂巢,所有人都忙忙碌碌,但都按照自己的目标來去匆匆。
和向菀第一次來到地鐵一樣,機場也有無數個指示标和箭頭。
身邊的何秘書幫她提着最大的那隻蛇皮袋,破破爛爛的袋子,和他一身精英範兒非常不适配。
他以為,這女孩和路家大少爺戀愛,帶的東西一定超級多,已經做好了超額托運的準備。但向菀的行李之少,完全大跌眼鏡。
職業素養的原因,何秘書沒有多問,帶着向菀去排隊。
機場的人永遠很多。像個大型npc制造大廠,隻有觸發關鍵詞才能得到回應。
向菀此刻的心情帶着點忐忑、茫然,還有看見新事物的一點興奮。
來之前,已經在網上做過簡單的攻略,她跟着何秘書,看他很流暢地行走于各個關卡之中。心裡默默佩服并學習。
所有手續辦完後,秦蘇也到達機場。
兩個女孩子抱在一起,都有點想哭的沖動。向菀憋住了,秦蘇就顧不得那麼多,說了幾句話,就嚎啕大哭起來。
路人往這邊瞧了瞧,又漠然地拎着行李箱繼續走。這架勢,倒是把何秘書吓了一跳。猶豫着要不要安慰幾句。
向菀翻出紙巾,給秦蘇擦眼淚。
秦蘇把鼻涕眼淚擦感覺,瞪着何秘書,“你就是路家派來監視菀菀的?”
何秘書眼裡,這些人都是小孩子,好脾氣地笑笑,簡單介紹自己。
秦蘇立刻兇巴巴地說:“跟你們陸總說,老娘總有一天讓你們公司破産!就說是我秦蘇說的!”
她還比劃了個中指,讓對方把手勢也準确傳達。
何秘書雖然資曆淺,也見識過大風大浪,面不改色笑眯眯地應了。
向菀再跟秦蘇說了一會兒話,就拎着書包去排隊。機場的安檢比地鐵和火車站都要嚴格,書包電腦包都要打開,放到一隻藍框裡,全身上下包括鞋子搜查一遍。
把包整理好,再回頭時,秦蘇奮力地在遠處揮手,向菀緊緊地抿住唇,以同樣的力度搖晃手臂。
在進入登機口之前,向菀最後一次跟秦蘇道别,随後有意無意地往寬闊的大廳裡掃幾眼,隐約看到了個熟悉的身影,一眨眼的功夫又消失不見,像泡沫般的幻覺。
她下意識張口,想說什麼,卻又無處訴說。
向菀跟随同航班的乘客,踏上完全陌生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