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手機響了一下,經紀人終于回了消息,不過還是一慣的那些用來應付傻子的托辭。
李夢陽讓她再堅持一會兒,說自己馬上就回來了,順便還給她洗了洗腦子,告訴她這次這個角色對她究竟有多重要。
韓娆不想用最壞的惡意來揣測她,便又問她自己覺得頭暈快醉了,實在是撐不住了應該怎麼辦?
夢陽姐給她發了段二十幾秒的語音,韓娆長按轉化成了文字,文字還沒轉化完,她就沒了耐心。其實不用看完就知道,李夢陽隻不過是把剛剛告訴她的那些話重新組織一些順序重複一遍。
韓娆幹淨利索地發了五個字,“我已經走了。”
這下,李夢陽直接給她打了電話過來,電梯門在這一刹也驟然打開,光線突然更亮了一些,離開封閉的空間也讓韓娆輸了一口氣。
她一邊走一邊接通電話,對方聲音挺大的,趙繼川聽到的第一句話就是:“你不要清高,清高能當飯吃嗎?”
韓娆被這聲音震得耳朵發麻,條件反射地否認,“我沒有清高,你叮囑我做的,我都做了。我隻想知道,今晚上我交換的籌碼到底是什麼,真的隻是配杜總喝酒喝的開心就可以了嗎?”
“又或者是,忍一忍,讓他摸下大腿占些便宜就可以了嗎?”
“還是說,我要陪他睡?”
趙繼川顯然沒想到,韓娆這麼直白露骨,毫不猶豫地揭開這層遮羞布。他從兜裡摸出一盒煙,慢條斯理地取出一支塞進嘴裡,輕輕用打火機點燃,吐着煙圈。
煙圈飄在眼前的那一瞬,他直勾勾地盯着面前強忍着崩潰和經紀人在對峙的女人。
其實她今晚這條低胸的黑色長裙很美,兩根很細很細的吊帶挂在肩膀上,将她的好身材勾勒得淋漓盡緻。就是她今晚上真沒少喝,走起路來有些晃,穿着高跟鞋一扭一扭的。
趙繼川撚着煙,細細回味剛剛經紀人評價她的那句話。
清高。
确實清高。
清高得過分。
眼前這個女人,即使踏進了最肮髒不堪的名利場,依舊是高傲的。就像她今天敬酒的時候,即使腰不得不彎下來服軟,可她的雙肩一直緊緊繃着,就像高傲的白天鵝。
哦不對,是黑天鵝。
他差點忘了,她今晚特意挑了一條黑裙子。
韓娆推開門,九月的北城溫度還比較高,她隻感覺到夜風暖很暖,吹到她的臉上,她才覺得她好像是活着。
夢陽姐依舊還在苦口婆心跟她分析利弊,和她講這個年代早已不是貞潔至上了,讓她不要太過封建,“起初也是你松口了,說願意過來,我好不容易我求了多少人才給你搭上的這條線,錯過這次機會,沒人能救你,四年前你惹到誰了,你心裡不清楚!那可是人命啊!”
韓娆自然知道她這番封建不封建的話是在強詞奪理,可提到四年前,她還是條件反射地攥緊了手機,有些悲哀地看着不遠處的霓虹燈,霓虹燈的飛蟲繞着燈光一圈又一圈地轉。
她思緒有些飄,突然想到了飛蛾撲火的故事。
飛蛾撲火,死而無憾,真的無憾嗎?
“我不覺得是我的錯。”韓娆抿住唇,因為情緒波動,聲音也小了很多,嗓音中挂上兩份沙啞。
“我什麼都沒做,我隻想踏踏實實地演戲,靠自己的本事站穩腳跟我有錯嗎?”這個問題,四年來,韓娆不止一次地問過自己這個問題,她隻想踏踏實實地演戲,有錯嗎?
錯的不是她,錯的是這個唯利是圖的圈子,是沒有資源、沒有人脈就要被人欺負、被人碾成渣的圈子。
李夢陽覺得她榆木腦袋,撂下一句讓她好自為之就挂斷了電話。
李夢陽三言兩句足以成功讓韓娆頓住了腳步。
她又開始掙紮起來,權衡利弊。
突然,趙繼川低沉的聲音從耳後傳來,語氣中帶着善意地提醒:“韓小姐改變主意了?又打算回去?”
韓娆不想理他這種說風涼話的人,撂下手機,直直地盯着路燈下那群小飛蟲,隻覺得自己被它們繞暈了,頭昏昏沉沉,胃裡波濤洶湧,泛着惡心。
她感覺想吐,急匆匆跑到路邊的灌木叢,幹嘔了兩下,什麼都沒吐出來,可眼淚卻随之“啪嗒啪嗒”地砸在了青石闆地上。
本來隻是把這一切當場鬧劇看的趙繼川,平生第二次對一個陌生人起了恻隐之心。
他擡腿走到灌木叢旁,擡手,輕輕拍了拍韓娆的肩膀,想把好心地把自己地西裝外套給她,結果隻見一雙含着淚水的眸子充滿敵意地看着自己。
趙繼川突然想到,在她眼中,他和那群人一樣爛。
男人把遞出去外套重新收回來,臉上挂着調侃問:“你們做演員的眼淚都這麼泛濫嗎?”
說着,他輕輕彈了彈煙灰,看着她那張精緻的小臉,看着她倔強又強加掩飾的表情。
其實,這些年,娛樂圈的女明星他見過不少,隻是這些年的女明星不如早期有特色,尤其是剛出道的那些,清一色都喜歡都甜美風。像韓娆這樣冷豔有攻擊性的長相,可以說是内娛的獨一份了。
臉在這個圈子裡是絕對占有話語權的資本,即使是個花瓶,也會有人買賬,畢竟沒人不喜歡美好的事物。
趙繼川覺得她這張臉被埋沒了屬實是有些可惜。
韓娆聞言,蹙了蹙眉頭,輕哂一聲,跌跌撞撞地站起身來。
她穿着高跟鞋,可還是和趙繼川差了一截,便挺起胸膛,伸手指着他的鼻子叫嚣:“我們做演員這一行能哭會哭,說明我們夠專業、有本事。你以為誰都和你們一樣,光靠投個好胎、有個好爹就是人上人了?你們光是有點兒破錢就覺得自己無所不能了,所以随便欺負别人嗎?”
她緊緊盯着他如夜色般深邃的眸子,故意露出鄙夷的表情,企圖在他臉上看到一絲難堪的表情,從而獲得一點兒心理平衡。
可這些全都沒有。
男人沒什麼情緒波動,隻是靜靜地看着她發瘋,看着她琥珀般的瞳孔又墜落一滴淚。他垂眸,看着手裡的煙快要燃盡,便輕輕掐掉,然後用手拍了拍她的小臉,“我惹你了?”
韓娆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驟然洩了氣,她拍開他的手,白了他一眼,自嘲地說:“我他媽的仇富,你滿意了吧。”
趙繼川突然被她罵笑了,由衷覺得她這人有意思,整個人擰巴成一團,既想在名利場混,卻又放不下身段。換句話說,有種不合時宜的清高。
内心的探索欲和劣根性作祟,他想知道,她這種人服起軟來究竟什麼樣。
韓娆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她也不想探究,反正以後他們也不會有任何交集。
今天她罵也沒罵爽,酒局也弄完蛋了,一切又回到了原點,她韓娆終究還是被這個圈子埋沒的一粒塵埃。
于是韓娆徑直饒過他,打算攔一輛車回出租屋,她頭已經疼的要爆炸了,迫切地想睡一覺。
突然,趙繼川拉住她的手腕,“韓小姐,我們談談?”
韓娆不解,他們有什麼好談的。
她回眸看向他,隻聽見他說:“你想要的,我可以給你,比他的還要好。”
“不如你跟着我,以後我捧你。”
眼見韓娆還沒反應過來,男人也不急,拿出捕獲獵物的耐心,低頭看了下腕上的表,輕聲說:“我給你三分鐘,你可以考慮一下我的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