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最初的幾口,而後,藥液都由碗沿緩緩而入,被能夠自發吞咽的少年乖巧咽下。
大火急煎的藥液苦澀,他卻品出些甜。
不知是從那檀口,還是那透骨之香。
再然後,就是昨夜難以啟齒的夢……
此刻,院中,謝瑾甯也在為喝藥一事為難。
夥房竈中大鍋裡的雞湯飯還溫熱着,與之一同留有餘溫的,是一碗黑乎乎的藥。
雖不知嚴弋如何喂的藥,但那是他意識不清時灌入腹中的,也就不覺有多難受。
如今卻是一碗藥正正好好擺在面前,又無蜜餞糖點壓味,謝瑾甯臉皺巴巴一團,舉着碗的手臂擡起又落下,是無論如何都送不到嘴邊。
一時分不清是入廁更困難些,還是喝藥。
他思忖,但又想如今連對比之物都如此不堪了,更是欲哭無淚。深吸幾息,謝瑾甯終于做好心理準備,捏住鼻子咕噜噜往下灌。
“咕嗯……”
柴胡、黃芩、生姜……是小柴胡湯
謝瑾甯舌頭敏感,幼時又喝過不少湯藥,多多少少能嘗出幾味藥材來,但未刻意了解過,也僅限于此。
許是還加了些安神的草藥,這碗比一般散寒的湯藥更為苦澀,還有股揮之不去的草腥味,隻喝了半碗謝瑾甯就喝不下去了,捂住唇急促喘.息。
苦得他今日好不容易憋住的淚水又冒了出來,在眼眶中打轉,搖搖欲墜,他連忙端起雞湯飯,舀上一勺送入口中。
濃郁鮮美的雞湯味瞬間滋潤了叫嚣着痛苦的味蕾,吸滿湯汁的米飯口感軟糯,一點點将在喉間蔓延的苦味壓了下去,叫人眉心舒展。
一碗飯恰好夠飽腹,用完飯,又将剩餘的藥汁倒在樹下,熟稔地消除痕迹後,謝瑾甯實在無聊得緊,又不願出門去,就在院中溜達消食。
院子雖小,也分隔開了前後院,前院洗衣做飯晾曬,後院則是茅廁的位置。
實在憋得沒辦法,謝瑾甯再次掀開那封印着恐怖惡臭的布簾,卻驚訝地發現其中異味散去不少,木闆還用清水潑洗過,可以說是煥然一新。
又是熬藥喂藥,又是做飯洗衣,又是清掃,還一早就出門了,嚴弋都不用休息的嗎?
精力好充沛啊。
用木瓢舀水淨完手,謝瑾甯又被幾聲雞鳴吸引,循聲而去,隻見後院牆角處用籬笆圍起的雞舍。
不大的雞舍裡也隻有兩隻雞,瘦瘦小小,一隻正安靜趴在茅草樹枝搭建的雞窩上,收攏翅膀,保持着這個姿勢一動不動,似是在守護什麼珍寶。
而另一隻雞冠較大的,則慢悠悠在圈中巡視領地。
謝瑾甯對其印象除了各種各樣端上桌的菜肴,就隻有場中那一隻隻毛色鮮亮、昂首挺胸的鬥雞。
場上雞啼鳴陣陣,羽毛紛飛,場下幾家歡喜幾家愁。謝瑾甯本就不喜鬥獸一類的把戲,嫌氣息渾濁吵鬧,被帶着去,跟着押了幾次都沒押中赢家後,也就更沒了興趣。
思緒回籠,視線略過那隻雄雞,謝瑾甯歪了歪身子,想看看母雞是不是在孵蛋,可惜被樹枝和羽毛遮得嚴實,他沒能看清。
實在好奇,他又換了個更靠近的角度,雙腿叉開彎腰歪頭,終于看到那絨羽下的潔白一角。
果然是在孵蛋,唇角滿意地翹起些許,謝瑾甯卻沒意識到,自己的上身已越過籬笆探入。
餘光中紅棕色欲近,他一轉頭,與昂首的雄雞來了個對視。
“!”
直面尖喙的沖擊讓他吓了一跳,連忙直起身後退,但已将這陌生氣息标記為敵人的雄雞顯然并未打算放過。
綠豆小眼頃刻變得犀利,竟翅膀一扇,飛過籬笆,對着謝瑾甯就沖了過來,尖喙直直朝他啄去。
“啊。”
謝瑾甯有傷在身,一時躲閃不及被啄了個正着,隔着布料,小腿依舊傳來尖銳痛感。
他瞪圓雙眸驚呼一聲,匆忙躲開,保護妻兒心切的公雞卻不依不饒,再次沖了上來。
“我隻是想看看,沒想拿你孩子啊,别咬我。”
“咯咯咯!”
尖喙再次逼近,謝瑾甯也顧不得那麼多了,轉身就跑。
一人一雞在院内追逐,但,被追的是人。
身後是叫聲響亮、戰意十足的雄雞,還有隐隐作痛的後臀,謝瑾甯一時不甚,被石子絆腳險些摔倒,雄雞抓住時機,一通猛啄。
“不要,救命啊!”
最後好不容易束上的長發也散了,淩亂發絲間挂着幾根雞毛,兩條腿也痛。
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謝瑾甯坐在床上,掀開褲管看到腿上的紅痕,實在沒忍住,眨巴着眼掉了兩顆淚。
怎麼連雞都欺負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