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書問:“是誰?”
長公主壓着嗓子道:“不能說。”
“此前也是她給你下藥?”
“嗯。”
“你想請我配合你演一出戲,與你故作親昵,好歇了她的心?”
“是。”
沈知書眯起眼,心中有了數。
既如此……便再幫一回罷。
總不能當面得罪長公主。
沈知書擡起胳膊,探出袖子的五指粗粝而修長。
那隻手往前伸,拂過長公主的鬓角。
西北獨有的雪松味渡來,似有若無地在空氣裡浮着。
令沈知書恍然了一瞬。
她定神,微微側了一點頭,揚聲道:“有朵白梅花瓣,下官替殿下摘了。”
長公主将碎發捋至耳後,說:“多謝。”
身後不遠處傳來窸窣之聲,像是躲在暗處窺視之人鬧出的動靜。
“繼續演麼?”沈知書低低地問。
“再靠近一些,她還未走。”長公主靈光一現,忽然道,“你喚我阿虞。”
“阿虞?”
“嗯,姜虞,我的名。”
“然後呢?我說什麼?”
“你隻需這麼喚我,此後的事交由我便好。”
沈知書瞬間入戲,擡手攬上了面前那人的肩,喚道:“阿虞。”
姜虞蓦地擡起眼,原本淡漠的眸色染上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她問:“三月前給你寄去的花茶可有收到?”
雀躍的聲音圓潤而飽滿,喜意深深,含情脈脈。
瞧不出半點做戲之态。
……面前這位演技還真是了得。沈知書心想。
沈知書剛要張口回答,忽見長公主往後退了一步,恢複了往日裡淡漠而面無表情的模樣。
沈知書先是一愣,繼而反應過來:“她走了?”
“嗯。”長公主道,“她聽不得别人喚我阿虞。”
“原是如此。”沈知書沒往下細問。
“今日之事再度謝過将軍。”長公主道,“我今兒便同那人清算清楚,保證此後不會因此事再麻煩将軍。”
“能幫上殿下是下官之幸。”沈知書抱拳拱手,“殿下不必言謝,此後若有其餘之事需要下官出手的,下官定會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長公主款款颔首,沒急着往外走,将目光投向了不遠處,望着斑駁的雪地出神。
……她似乎總出神。
分明在南安國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竟也有那麼多事無法稱心如意,以緻心事重重麼?
沈知書心心念念同謝瑾回府辨認刺客身份,并未細想,遂道:“殿下,若無旁事,我先行一步。”
長公主緩緩擡眼,“啊”了一聲:“再等等。”
“嗯?等什麼?”
長公主道:“她應當還未走遠。”
……罷了,送佛送到西。
沈知書隻得将邁出半步的腳收回來。
半大不大的空間再度一片死寂。而安靜的環境很容易令人開始回味過往——
過往……雪夜。
雪夜……驚馬。
驚馬……打住!
沖着樹幹面壁思過的沈知書開始瘋狂搜羅話題來打破這片令人窒息的安靜。她沒話找話:
“殿下……天賦異禀,方才演得實在逼真。”
“也并非都是演的。”長公主淡聲接了話茬。
“嗯?”
長公主頓了頓,道:“我昨兒确實挺舒服。”
沈知書:???
這話是說得的?????
沈知書被驚得卡了一下,頭一回覺得有人比自己還敢言語,腦子一時宕了機:“殿、殿下謬贊?”
長公主沒回這話,瞥她一眼,轉身提步,聲音同人一塊兒往外飄:“她走遠了。我且歸府了,将軍請自便。”
白色的身影施施然遠去,逐漸與雪堆融為一體。
……
沈知書滿頭黑線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跑去将軍府西北角挖雪,邊挖邊想,這都是什麼事??!
……大約是昨兒沒有陪何娘一塊兒用晚膳,而是非得跑去街上瞎逛的報應。
隻願長公主口中的“我今兒便同那人清算清楚”是真的,“不再為此事麻煩将軍”也是真的。
她委實不想再同皇室之人扯上任何瓜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