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色全然暗淡,随處可見的燈籠将整條街渲成星星點點的暖色。
将打包好的吃食交由謝瑾的随從帶回家後,倆人單獨上了街。
小攤類型不一而足,手工小吃并日常用品應有盡有。
謝瑾盯上了一家賣藏刀的小攤,對其中一把蛇頭雕花彎刀愛不釋手,遂和攤主砍起了價。
攤主率先開始吹噓:“這刀是從藏南鐵礦山進的原材料,經曆了七七四十九道淬火,又由八八六十四個工匠不眠不休三天三夜鑄的形,城南僅此一件兒,别家沒有。”
“聽着不錯。”謝瑾點頭問,“那價錢如何呢?”
攤主比了個五。
謝瑾:“五兩銀子?”
攤主搖搖頭。
謝瑾大吃一驚:“難不成是五十兩?”
攤主繼續搖頭。
謝瑾花容失色:“五百兩……”
“停!”攤主不知從哪兒掏出把折扇,唰地展開,挪至臉側扇了扇,“咱們這兒是小本買賣。不瞞您說,其實隻需五百文。”
謝瑾:……“五百文”對得起“藏南鐵礦”“四十九道工藝”“六十四個工匠”“城南僅此一件兒”裡的哪一個?
謝瑾笑道:“您這刀耗費如此人力物力,五百文就能賣?”
“閣下有所不知。”攤主神秘兮兮地說,“雖然耗費人力物力,然我有特殊渠道,拿的都是底價,故此成本并不算太高。”
謝瑾點點頭:“也别五百兩文了,我予你一兩銀子,難為你在這兒吹了這麼半天,也不知口渴沒。”
攤主:……
沈知書在旁邊憋笑憋出了内傷。
攤主雖被陰陽,卻并未計較,因為一兩銀子很顯然是一個令雙方都極其滿意的價格。
那刀确是用的上好的鐵,刀刃鋒利,刀面光滑锃亮,一刀下去能輕松揮斷發絲,被謝瑾攥在手裡輕輕巧巧刷了個刀花。
謝瑾得了稱心如意的玩意兒,一整個晚上都興緻高漲。她的手從頭到尾就沒離開過錢袋兒,一路走一路買,最終脖子上挂了一個面具,背上背了一個箭匣,右邊胳膊挎着花籃,左邊胳膊抱着一袋子點心,又往沈知書身上扔了一隻酒壺。
沈知書很麻:“你家裡不是藏有百八十隻酒壺了?再說,這玩意兒何處尋不到,至于巴巴跑這兒來買?”
謝瑾搖搖頭:“你不明白。”
她一面說,一面環顧四周,忽然擡起胳膊,指着不遠處張燈結彩的一座天橋說:“可想上去走走麼?”
天橋連着東西兩座酒樓,欄杆上系滿了各色絲帶,絲帶上俱寫着百姓們的願望,大多是求一個福祿安康。
沈知書想了一想,點點頭。
她其實對于許願一事興緻缺缺,覺得倘或求神拜佛有用,橋洞底下便不會睡着流浪漢,除夕夜的寺廟裡也不會躺滿無家可歸之人。
她于是隻是看着謝瑾拿了條嶄新的紅絲帶,對着北面拜了拜,而後執起墨筆,提腕在絲帶上題了幾個字。
謝瑾斂去了慣常在臉上挂着的笑意,此時此刻的神情嚴肅而虔誠,甚至流出幾分難以察覺的悲憫。
沈知書便知道了:她又在悼惋她的亡妻。
她亦在心中暗暗祝禱一番,而後往天橋下看去。
長樂街上的車馬行人來去自如,人潮洶湧,彩燈高懸似九天銀河,勾勒出盛世的輪廓。
星星點點的攤販旁俱圍着一圈人,有的點着提燈沉默不語,有的正扭頭同女伴說笑,還有的——
沈知書的瞳孔驟然一縮。
她在一面具攤前看見了一個分外熟悉的背影。
人影長身玉立,白而順滑的袍子從肩頭披散至腳踝,頭頂玉钗上垂下的流蘇紋絲不動。
在沈知書移開眼的前一秒,她轉過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