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欣接着道:“對呀,西邊的政府機關、部隊大院、大型國企多,東邊則有國貿、三裡屯、使館區……富不富的不知道,但是感覺就比西邊高端洋氣、至少找地兒玩兒的第一選擇肯定是東邊,我覺得,東邊比西邊更接近商業社會的樣子。西邊總覺得說不出的闆正土氣。”
依照自己僅有的經驗,陳瑤依然是同意前半句不贊同後半句,畢竟西單勸業場和華威大廈最高幾層對她們這種窮學生而言就是潮流時尚的集散地,于是她說:“我沒太去過東邊,去西單比較多。”
王欣笑笑,并沒戳穿“經濟基礎決定了人的活動範圍”這條規則,順着她的話頭:“确實年輕人喜歡去西單,畢竟常換常新。你們平時功課忙嗎?”
陳瑤搖搖頭“金融那點兒東西,考試前抱佛腳夠了,除非有考驗或者出國的打算。”
王欣建議:“那有時間還是應該多出去看看,感受一下。我剛才講的那些也基本指的是二環外,二環内的北京有些像巴黎聖母院,曆經幾百年曆史,建築制式、文化氣質都揉在一起,以明清時代古老皇城為中心,從民國時期的老宅到五六十年代的蘇式建築,從七八十年代磚混結構的簡易樓到九十年代的點式樓,數百年的建築變化呈發射狀向二環路鋪開來,清清楚楚。”她随手指着路過的一戶院子說:“你要是想知道這樣的大雜院裡住了多少戶,隻用數數電表箱裡的電表就知道啦。”
陳瑤對這樣的大雜院并不陌生,她小時候也住過類似的,她突然想起以前去故宮玩時,經過府右街,看到些朱門緊閉的獨門獨戶,就問王欣那都是什麼人住的,王欣答那多半是達官顯貴因着身份僅有一代居住權的深宅大院,又解釋說,二環内的住宅要麼是販夫走卒的大雜院,要麼是陳瑤剛問起的這種,再或者是些企事業單位家屬院。陳瑤心想:你家這樣挨着中軸線、臨着通向□□、北海、前海、後海,左鄰右舍都有名人故居的小區又算是哪種呢?陳瑤聽母親提起過,肖叔叔和王欣沒有住部裡的房子,而是買了一套商品房,據說中國最知名的導演也住這裡。但她覺得這個問題很不恰當,不提也罷。
就這麼一路走走停停、扯着閑篇,一個下午迅速打發過去,要不是陳瑤把汽水灑在自己身上,這幾乎可說是個完美的下午。
回家後,王欣拿了件藕荷色裙式風衣讓陳瑤換上,陳瑤比王欣稍高一點,但都是紙片人,衣服倒也合适。
中藝離王欣家不遠,飯後兩人溜達着就去了。臨近入場,王欣去衛生間,陳瑤獨自拿着票在劇場門口等。
“剪頭發了?”背後一個軟糯的男聲幾乎在耳邊響起。
她回頭一臉訝異,對方也愣住,連聲道歉,“不好意思啊,認錯人啦!“那人一邊抱歉一邊後退,正撞上回來的王欣。
男人高大、王欣嬌小,一撞之下,王欣竟被撞的跌坐在地,那人慌作一團,自己反倒像是被撞散的大木偶一般、手忙腳亂集合着修長散漫的四肢協作起來扶王欣,嘴裡不住念叨着“對不起、對不起,快看看摔着哪兒了?”王欣一邊說“你怎麼堵在路當間兒,還倒着走。”一邊發現自己摔倒時一臂撐地,手掌蹭破了一大塊,那人情急,在早春依然料峭的傍晚竟急出一腦門汗來。
陳瑤也吓了一跳,趕忙勸王欣看話劇事小,處理傷口要緊。王欣咬着嘴唇,眉頭微蹙,對陳瑤說:“你留下看吧……”男人搶着道:“我騎了自行車,要不送你去醫院瞧瞧,看看還傷着别的地方沒。”陳瑤也跟着勸:“對,王阿姨,要好好查查,我三姨去年這麼跌了一跤,結果就骨折了呢,我陪您一起”,王欣斜了那人一眼,也不知對誰說:“哪兒就那麼矜貴啦!”低頭略略活動手腕,改了主意“小瑤,你留下來看話劇,我沒大事,去醫院處理一下傷口,免得回去他們又大驚小怪。”又轉頭向着那人:“你自行車在哪兒?”那人忙不疊領王欣向外走去。
陳瑤原想陪王欣一起,但拗不過她,隻得目送二人離開。
她手裡拿着兩張票,心下可惜,若非時間來不及,否飛不管是把男友孟波還是好友卞雨佳叫來陪自己都比一個人看戲強。
話劇名為《青春殘酷遊戲》,是蘇聯的本子,陳瑤原以為會類似《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那種風格,沒想到非常精彩,尤其是女老師葉蓮娜·謝爾蓋耶夫娜的扮演者,舉手投足、唱念做打,很難讓人相信她是隻比陳瑤大一兩歲的畢業班學生,陳瑤很快就把王欣的事忘得幹幹淨淨,直到散場都還意猶未盡,這才想起來一天都沒查過bp機,一看之下發現家裡和孟波都讓自己回電話。
陳瑤心知父母肯定是急着問今天的情況,回宿舍有的話反而不方便說,就找到最近的公共電話亭給家中回電。
果然,母親謝曉岚急着了解王欣和肖建國對她的态度,聽聞女兒受到優待,謝曉岚喜不自勝,說王欣一向好心腸,為人簡單直率,最是好打交道,别人說她清高其實是不了解她,又問起肖家近況。陳瑤向媽媽細細描述了那個給她印象深刻的客廳,她知道媽媽平時也自诩品味高雅,但是跟王欣家比起來,自己家那種東拼西湊的簡歐風格簡直堪稱土味十足,果然謝曉岚聽了隻說:品味還要金錢支撐啊!
回學校後,同宿舍的任蕊說孟波打了好幾通電話找她,陳瑤卻不打算回電話。
孟波家反對他倆談戀愛,所以雖然孟波有手機,但她也不願意在他回家期間跟他聯系,生怕像某次似的,被他媽接了電話,不冷不熱地說兒子不方便接聽。隻第一時間打給王欣以示關心,接電話的卻是吳阿姨,說王欣還沒回來,陳瑤心裡奇怪,此時已是夜裡十點多,卻不敢多事,挂了電話才擔心起來:那男人該不會是壞人吧?可自己隻有王欣家電話,再心焦也隻有幹着急的份兒。
任蕊說今天還有人給陳瑤帶了一包東西,她幫忙從傳達室取上來了,陳瑤打眼一看便知是父母又托人給自己帶了“補給”。
塑料包裡的臘牛肉和肉夾馍是陳瑤的最愛,水晶餅則是拿來跟同學分的,至于衣服,陳瑤把這看作是母親試圖控制她的方式之一,隻是也許謝曉岚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陳瑤不再是小孩子,對蝴蝶結、荷葉邊、泡泡袖早已膩歪厭煩無比,于是看到包裹裡那件紅底白點荷葉邊連衣裙和同款水玉色棉綢裙不禁心生厭嫌,母親眼光其實很好,從她選顔色可見一斑,但是款式選擇擺明着就是要把女兒往小了裝扮。
陳瑤照例把水晶餅放在宿舍中間的桌子上,讓大家一起分,卻偷偷把臘牛肉和肉夾馍分了些給任蕊,兩條裙子也都給了她,任蕊家境不好,還在拿特困生補助,即便這樣,有時月末陳瑤也發現她有時去食堂打飯隻要主食不要菜。
夜裡,躺在床上的陳瑤反複尋思今天發生的事,越想越是腦洞大開,萬一王欣遇危,自己就成了目擊者,一定會受到警察的盤問:分别的時間?王欣最後說過的話?那個人的體貌特征等等。她趕緊集中精神回想那男人的模樣:很高,感覺跟孟波差不多,1米85上下,年紀看不太出來,莫約二十多三十歲,格子襯衫外套一件米色棉夾克,深色長褲,長得不是陳瑤喜歡的那種棱角分明的樣子,有些像萬梓良和黎明的綜合體,但是客觀地說,但凡個頭高又幹淨、長得平頭整臉、體态勻稱的男人幾乎就可以算是一眼帥哥了,那這個男人一定也是算得上的。
糟了,沒準兒警方還會懷疑陳瑤是嫌疑人呢,畢竟王欣是跟自己出的門。寒假在家時,陳瑤曾奇遇高人說自己今年有血光之災,該不會是這件事吧。
陳瑤越想越不踏實,輾轉反側,又想,萬一王欣真出了什麼事兒,找肖叔叔解決工作的事百分之一萬也會泡湯…….她就在這樣的胡思亂想中逐漸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