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s dancing cheek to cheek……”
她大喜過望。
孟波還在這裡!他在自己這裡!
這就是心有靈犀嗎?
她要撲到他懷裡,告訴他自己錯了,把所有發生過的事都告訴他,從此不許任何謊言橫亘在他倆中間。
隻除了徐來那一件。
她開門進屋。
屋裡的音樂聲更大,爵士鼓點伴随Ella Fitzgerald濃郁的煙酒嗓,陳瑤心裡升騰起難以抑制的熱情。
她放下行李,穿過黑洞洞的走廊、走進客廳,那裡連着卧室,隻有卧室亮着燈。
幽暗的燈光裡,孟波赤身壓在一個女人身上,被子一半滑落在地,所以陳瑤什麼都看到了。
由于男人的沖撞,女人的胸脯像波浪一樣湧動,那女人微張着嘴巴,倒懸在床邊的頭朝向陳瑤轉過來。她雙眸大睜,一邊彎身去撈被子,一邊推開即将沖頂的孟波。
孟波使勁抓住女人的手高舉過頭控在頭頂,悶聲說:“幹嘛?”
女人叫道:“陳瑤!”
但她嗓子發幹,發出的聲音像厲鬼的慘叫。
孟波已來不及收勢,但明顯像從山頂滑脫一般,邊抖動邊仰頭來看陳瑤。
陳瑤看着兩人像默片裡人物般,滑稽匆忙穿衣套褲的樣子。直到那女人坐起身她才認出是卞雨佳。剛才她躺着面部恍惚的樣子和厲聲叫喊的聲音都不是平時陳瑤熟悉的模樣。
陳瑤腦中并沒有像她在書裡看到的描述那樣一片空白。
她注意到:孟波沒有帶套,卞雨佳連擦都不擦一下就穿起褲子,陳瑤想,那樣一定很不舒服……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注意這些雞毛蒜皮的事,但是其他場景都像封在琥珀裡一樣,即模糊,又觸不可及。
她拼命想把注意力集中在什麼上。耳朵裡是淡到幾乎不存在的鋼琴聲。
剛才他們在放的《英國病人》電影原聲已經到了這首“Convento Di Santa'Anna”,于是她牢牢抓住這中世紀修道院裡的旋律,讓自己不要被徹骨的冰冷淹沒。
她渾身火熱、手腳冰涼,還好,她一滴眼淚都沒掉。
卞雨佳先向陳瑤走過來,抱住她,自己先哭起來。斷斷續續說着:“陳瑤,對不起,我倆沒……”卻被孟波粗暴打斷,孟波讓卞雨佳先走,她還想說些什麼,孟波幾乎是連推帶搡把她趕了出去。
陳瑤仔細聽一把很動聽的女聲用不知名的語言唱起阿拉伯風格的歌謠,孟波悶聲坐在她對面的床上,掏出根煙來點上,狠狠吸進肺裡。
過了很久。陳瑤由于一直保持一個姿勢,手腳都已麻了。她沒走進卧室,直接一屁股坐在客廳地毯上,說:“幹嘛在我這兒?”
孟波被嗆了一下,劇烈地咳嗽起來:“方……方便。”
“去酒店最方便,你是為了報複吧?”
“沒那意思,就是,就是圖方便。”
“你們把我這兒弄髒了……”
陳瑤哭了起來。
孟波起身開始剝陳瑤前不久為了他回來剛換的300紗織埃及棉緞床單被罩。
陳瑤沖過去推他:“不用你換,你走!”
孟波卻像是沒聽到似的接着忙。
陳瑤扯着被單一角,對他大吼:“你滾,你現在就滾。”
他隻是不松手。陳瑤怒火一瞬間升起,撲過去争奪厮打起來,他們碰翻了台燈,房間裡黑下來,無論陳瑤做什麼,孟波都不還手。
陳瑤騎在孟波身上,以她曾經最容易獲得高潮的姿勢,雙手掐住他脖子。
月光下,陳瑤看到孟波臉上的淚。
他雙眼緊閉,表情絕望。
陳瑤的手越掐越緊,慢慢的,他臉上顔色從紅變紫,他快死了。
突然間,小學那個站在周一全校升旗台上胸前戴朵大紅花、一臉陽光燦爛的自己忽然閃現在陳瑤腦海中。
她不要,猛的松了手,她抱着他獅子般毛糙的腦袋痛哭起來。
滿臉淚痕的兩人哭了很久很久,孟波才哽咽着說:“我是為了報複你……我他媽的……就是個大傻逼,你一直跟他好是嗎……上次我爺爺死,也是他陪你的吧?你幹嘛非得釣着兩個人,是覺得誰好用就用誰嗎?”
孟波依然不擅長掩飾自己,有什麼就說出來。
但陳瑤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她擡起身體,從淚水中迷惑地看着亂糟糟的孟波,一字一頓賭咒發誓:“我要是跟彭濤上過床,就讓我全家死光。”
孟波一臉困惑:“卞雨佳說……”
陳瑤這才想起卞雨佳對自己和彭濤關系的揣測,她心裡暗自鄙夷,冷笑一聲:“卞雨佳早就對你垂涎三尺了,替我恭喜她。”
她心裡委屈又凄涼,想到同時被愛人和友人背叛,眼淚又不住往外湧。
“卞雨佳說我爺爺死那次你是跟彭濤出去住的,這是她胡編的?”看得出來,孟波氣憤至極。
“Abso-fucking-lutely”,這是陳瑤和孟波之間常用的一個美劇梗,但是陳瑤并沒有開玩笑,她疲憊異常,沒力氣再在這破敗不堪的戀情上打補丁。
“我當時确實跟别人好過,時間很短,但就是好過,不是彭濤。”陳瑤終于把這個藏在心裡許久的秘密吐了出來,她長長出了一口氣。
他倆不論是否情願,都把判決這段關系生死的權利交到了對方手裡。
“是誰?”
“這不重要,過去太久了,我們後來再沒聯系,一個陌生人。”
謊還是要撒的。
孟波停了許久問:“你為什麼一定要跟那孫子打交道?”
“如果隻是因為你疑神疑鬼我就連普通異性朋友都不能交,那咱倆之間算什麼?我們的關系有那麼脆弱嗎?你怎麼就那麼不自信?”
陳瑤心裡凄然,他不知道在自己眼裡他本來有多好。
“我跟卞雨佳上床純粹是為了氣你,我不知道該找誰說話,我……”他那副做錯事孩子般的表情又出來了,“我們算扯平好不好?重新來過,以後誰也不說謊,我再也不見卞雨佳……”
陳瑤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忘了剛才那一幕,她知道心裡破了大洞,卻不知道怎麼補。
“兩不相欠,重新來過,彼此坦白……”
太美的願望、太好的誘餌,叫人怎能拒絕。
他倆肩并肩坐下,把所有床上用品都用剪刀細細剪碎。
他們是那樣一絲不苟,認真的像醫生,就仿佛仔細的操作可以挽救愛的生命;而後把這些垃圾包括床墊都拖出去扔掉,扔的那樣徹底,就好像要把所有舊世界都抛掉,好重建起一個全新的一樣。
聖誕節,陳瑤和孟波一起去買了新床、床墊以及能換的一切。
他們要重新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