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瑤輕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即使袁毅注意到,也隻會以為她是出了口釋然的氣:結婚兩年就離婚,别人會怎麼看?陳瑤想的卻是:人是不會改變的,但不離開那個讓你痛苦的人,折磨就不可能結束。
陳瑤隻能死馬當活馬醫,幫她分析電話裡女人和彭濤的關系,無非兩種可能性:不是短期關系就是長期關系,但這兩種情況也有可能轉換。
袁毅臉色鐵青,說要順藤摸瓜,搞清對方底細,警告她離彭濤遠點兒,不然就去對方單位把她徹底搞臭。
陳瑤勸她千萬不要沖動。她隐去姓名舉了當年肖建國和前妻的例子,讓袁毅看到不理智處理丈夫外遇的結果,隻會加速家庭分崩離析的進程。
但袁毅仍堅持弄清那個女人的底細。有陳瑤壯膽,她打算當場就給對方打電話搞明白。陳瑤怕她一時激動口出惡言,激得對方做出什麼不理智的舉動,有百害而無一利。于是主動請纓幫忙,袁毅本來就不知所措,對此自然感激不盡。
電話接通。
“哪位?”
陳瑤沒處理過這種情況,隻因為身為旁觀者,多了分冷靜罷了:“您好,請問您認識彭濤嗎?”
還好,對方隻是略微遲疑,并沒有挂電話,“認識,您哪位啊?”
陳瑤開的是免提,袁毅正要表明正宮身份,卻被陳瑤制止:“不好意思,我是彭濤太太的親戚,他倆可能因為您的一條短信鬧了些誤會,所以我想跟您求證一下是怎麼回事。”
“啥短信?”對方操着一副煙酒嗓,氣勢絲毫不減。
“就是上周二,10月26号晚上,或者說是10月27号淩晨,有一條從您這個号碼發過來的‘我到了,來開門’的短信,不知道您還有沒有印象。”
對方想了一下,幹脆地:“記不得了,你跟他老婆說,我和彭哥沒啥事兒,有啥可鬧的。”這姑娘東北口音濃重。
陳瑤從對方的語氣和口音已猜出一二,“那您這短信是怎麼回事兒呢?”
“我哪兒記得啊?估計就是發錯了呗,他老婆跟你在一塊兒嗎?”
陳瑤一邊沖袁毅搖頭一邊回答:“沒有沒有,我就是看他們倆鬧的厲害,想幫幫她,她不知道我給您打這個電話。”
“你就别蒙我了,她要不知道,你哪兒來這個号碼啊?不管她在還是不在,或者你就是彭哥老婆本人都無所謂,我也不是第一次遇見這種事兒了,想過日子呢,就别搞那麼清楚,有幾個男的能經得住查。你問我呢,我肯定說沒事兒,有本事問自己個兒老公去。”
見對方如此嚣張,袁毅忍不住罵起來:“你一個小三兒,猖狂什麼,你信不信我鬧到你們單位,搞得你身敗名裂……”
那姑娘咯咯咯笑出聲來,學着袁毅的□□說:“我好怕怕哦,你趕緊來我們單位鬧一哈,讓我們見識見識。”她又沖陳瑤說:“大姐,您趕緊勸勸您這親戚,想過日子不是這麼個搞法。”對方笑着把電話挂斷了。
袁毅氣得渾身發抖,破口罵到:“不要臉,太他媽不要臉了,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彭濤個瓜皮怎麼看上這種貨色。”
陳瑤勸她冷靜下來,然後說出自己的判斷:“這女孩不會是做正行的,彭濤肯定隻是跟她玩玩而已。”
袁毅一張臉氣得通紅:“為了一個臭婊子,媽的,一個婊子……”剛才因為憤怒暫止的眼淚又掉了下來。
陳瑤默默摩挲她的肩膀,不知該說什麼好。
她沒敢提有關春晖的事兒,怕自己的幸福此時會刺激到袁毅。
後來跟春晖講起這對兒怨偶,春晖說:“以愛情為基礎的婚姻不一定會幸福,但是不以愛情為基礎的婚姻一定不會幸福。你這朋友要是想過好下半生,最好是早離婚早超生。”
陳瑤歎道:“道理雖是如此,但大多數人都覺得離婚是人生污點,放在自己身上尤其不能接受。”
春晖又認真起來:“這事兒兩說。一方面社會大環境認知如此,不管你同居多久都沒事兒,可一旦結婚再離就像已經開封的貨物一樣,不然為什麼離婚人士還有個稱謂,叫‘二手貨’呢?但這種外部的陳腐觀點包羅萬象,不拘在這一處,如果當事人心理強大些,不在乎也就無所謂了,這事兒的關鍵在于另一方面,就是人的自我評價,很多人自己個兒就把離婚視作失敗,越是優秀越是如此,這樣一來可不就成了作繭自縛,畫地為牢可比外在枷鎖難破多了。”
陳瑤大搖其頭,表示對這種觀念的不認同:“婚姻失敗和友誼破裂大同小異,怎麼就能代表個人的失敗了?也許隻是運氣不好、遇人不淑。甚至僅僅是因為彼此不合适,就像‘彼之砒霜,吾之蜜糖’一樣,并無對錯之分。怎麼會讓人對自己産生懷疑呢?”
春晖:“對自己的運氣産生懷疑是自我懷疑中最絕望、最終極的懷疑。人們對什麼寄予希望越多,失敗時挫敗感就越強,就像滿腔熱忱的創業者,死撐也不希望公司黃攤兒,創業如是、婚姻亦如是。”
臨近年底,公司要開始統計每人名下的基金份額,可兵器工業部下面那個三産公司卻開始逐步贖回。陳瑤開始還不以為意,隻道對方在做戰略性調整,況且今年公司業績确實慘不忍睹,倒也無可厚非,直到四川的幾家客戶也紛紛開始贖回,她才覺出不對來。
她想請外貿大姐吃飯順道打探内情,大姐卻說公司主要是兒子在打理。
自從那次春晖霍英傑狹路相逢,後者主動退出競争後,倒是跟陳瑤變成了朋友。陳瑤約他,他自然不會推拒,便把地方定在朝陽公園南門的BIG EASY。他說在美國上學時就喜歡爵士樂,那裡音樂和酒都不錯,所以有空就會去喝上兩杯。
這是一幢有着美國南方殖民地風格的建築——橙紅色外牆磚,二樓帶帆布遮陽篷、鑄鐵雕花欄杆圍着的露台上盡可領略公園美景。
霍英傑一進餐廳,侍者和調酒師便都熟稔地跟他打招呼,溫暖好客的美國南方小城氣息撲面而來。
不大的場地角落裡一架三角鋼琴,牆上挂滿深色木質相框裝飾的著名爵士樂手黑白照片。霍英傑選了一張靠窗的桌子,特意讓陳瑤面向西側小型舞台坐,他說今天恰逢周四,有肚皮舞表演。
跟孟波分開後,陳瑤身邊再無陪她聽爵士樂的朋友。這家餐廳的珍寶什錦飯和烤雞翅、燒烤蝦都很适合陳瑤的中國胃,不同于印象中冷冰冰的西餐,而是熱騰騰讓人很有食欲。一個被霍英傑昵稱為黑嬷嬷的黑人女歌手聲線了得,閉眼聆聽,會讓人誤以為是Ella Fitzgerald重生。
10點後,曲風頓轉,變作聲調婉轉曲折、裝飾音華麗的阿拉伯風格。一位身材曼妙如雕塑複活、眼角眉梢通身上下俱是風情的極品美人兒,穿着綴有亮片的金絲文胸和低腰燈籠褲,露着整段纖細有力的腰肢、随着節奏像條美女蛇一樣遊弋在餐桌之間,直至舞台。
不要說男人,即便是陳瑤也看得心醉神迷,如醉如癡,她一臉癡迷道:“我覺得自己快被掰彎了。”
人類是最美的動物,美得像曆經苦難的美人魚,用生生分開的雙腿走路,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但是不妨礙走出最輕盈、美麗的舞步,就像這舞姬。
熟客們早早買好餐廳提前預備的玫瑰花束,美女蛇便緩緩輕巧邁上他們的桌面,近距離展示自己的風姿綽約、無限魅惑。
霍英傑也買了一束,遞給陳瑤:“一會兒你可以把玫瑰插在她衣服上。”
終于,舞姬搖曳生姿地踏上了他們這桌。低首挑眉擡眼,撲閃着夜蛾翅膀般毛絨絨的睫毛,同時對着霍英傑和陳瑤放電。
面對明晃晃的誘惑,陳瑤借着酒意,把一支玫瑰插進了姑娘纖細閃爍肩帶和光潔細膩肩膀的縫隙間,姑娘在陳瑤臉上飄然一吻,留下一枚香氣撲鼻的淡淡唇印。
陳瑤起先就注意到她不是漢族長相,此刻對方逼近,即刻聞到混雜着香水味的一股濃重氣味。可惜人無完人、金無足赤。
酒酣耳熱讓人放松,陳瑤開始談正事。她先向霍英傑打聽他們是否有贖回基金的打算,得到否定答案後,一顆心總算落地,就說起最近幾個通過袁毅介紹的客戶都在贖回。
霍英傑回道:“我們不是公家的錢,自己的錢肯定哪兒回報好就放在哪兒,不像你其他那些客戶,考慮的東西要複雜的多,我們沒那麼多事兒。”
陳瑤聽他話裡有話,問他何意。
霍英傑一臉訝異:“你和袁毅關系那麼好,怎麼會不知道?她爸被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