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溪狡黠一笑道:“可惜我哥的伴郎隻有志勇哥會來,其它人都不是我的朋友,估計我請了埃德溫他也會覺得莫名其妙吧?”
陳瑤知道彭溪誤會自己還念着埃德溫,連忙說隻是随口一問,埃德溫早不知道是哪年的老黃曆了。
她裝作漫不經心地問起梅冠霖,彭溪一臉恨恨:“怎麼可能請那個衰人,人品太差,前些年就跟彭濤鬧翻了,他才真是八輩子前的老黃曆呢。”
陳瑤替春晖的業務擔心,問個中原因,彭溪卻說不明白,隻說是生意上的事,她也搞不清楚。
鐘宇回歸家庭已一年有餘,朱莎遠赴英國學習表演,一切都安定了下來,囡囡幼升小是鐘家本年度頭等大事。
鐘宇有一次跟陳瑤聊起什麼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他說看小說時他不是完全理解為什麼自由是輕的,但又重的難以承受,現在他明白了。“日子過的沒有壓力、沒有世俗責任時就容易輕飄飄的,而這種輕其實最重,一般人根本承受不起。自由一旦不選擇一個責任或者目标附着其上,就會變成虛無主義。”說這話的時候,鐘宇剛剛通過一個打算報考中藝孩子的家長把囡囡送進名為海澱劃片、地理位置卻靠近西城的一所著名小學,他臉上洋溢着老父親特有的舒暢滿足和成就感。
這讓陳瑤想起某部小說。一個荒島的天體海灘上,男人和女人漫步其中,女人從中看到的是一幅天堂般人類得到解放和救贖的美妙畫面,男人則聯想起走向毒氣室集中營裡的猶太人。在看待家庭這幅畫卷時,鐘宇此時有着那女人的視角,而陳瑤卻像那男子般持悲觀态度。
管他呢,隻要當事人覺得好便好。
陳瑤原想找機會向王欣道歉,她始終對曾把對方的私事講給卞雨佳心懷愧疚,但王欣并不在意,隻說不愉快的前塵舊事提它做甚。陳瑤提及彭溪要結婚,看起來肖建國的事最終還是沒有影響到彭伯伯。王欣歎道,也是破了大财才消得災罷了。
彭溪的婚禮辦得比彭濤低調許多,隻在北二環邊上一個商務會所請了不到十桌。但在陳瑤看來,這場儀式反而私密溫馨許多,更符合婚禮該有的樣子。由于有室外草坪,且慕容家是天主教徒,慕容父母還在北京的天主教堂找了神父來在室外搭建的西式花壇上為他們主持了儀式。
五年不見,每個人都變化很大。
彭伯伯和鄭阿姨老了;彭濤發福不少,看起來愈發像大了一号的彭伯伯,不知是否因為縱情聲色的緣故,他眼袋極為明顯,看起來似比父親更顯憔悴;彭溪到底沒能在大學裡長過一米六,化妝師雖然突出了她眼睛的優勢,卻在修飾鼻子的工作上落敗了,彭溪寬寬的鼻翼非但沒有因為加了陰影而有所改善,反而像化了戲妝般滑稽,慕容在這一家子人裡愈發顯得鶴立雞群。
慕容上面還有一兄一姐。聽說他父親的小企業已有了兄長和姐夫代為管理,陳瑤便有些明白慕容選擇彭溪的原因。
最讓陳瑤吃驚的人是袁毅。
她一改往日渾身名牌、濃妝豔抹的形象,套一件長及腳踝香芋色棉麻長袍,手腕脖子上挂滿菩提子數珠,有些稀疏的頭發一絲不苟绾在腦後,脂粉未施。陳瑤間或聽彭溪說起她做了手術,幸而隻是原位癌,沒有擴散,發現及時,手術做得也幹淨,應已無大礙。
袁毅全程面色和緩,她原本就面帶團圓溫婉,之前隻是被打扮神情所誤,顯現不出本相,如今洗卻鉛華,倒是最适宜的裝扮。
陳瑤在進門時跟她打了招呼,二人都無意與彼此多加攀談。陳瑤隻瞧着她與彭濤之間似已達成和解,在外人眼中也不啻為一對和睦夫妻。
陳瑤和袁毅分屬相鄰兩桌,陳瑤不費力便可聽到她正對身邊一位大姐分享修佛心得。
“厭煩、擔憂、嫉妒這些負面情緒主要還是因為境界不夠,心太小,隻裝得下自己,有時候一點點小問題,在這樣狹隘、逼仄的心境下,自然會被放大……”
“遠離惡業才是真正安樂的開始,所以要關懷衆生……”
“我就是因為接觸了佛法,接受了佛法,才開始意識到業力的危害,還好我佛慈悲,讓我有緣在生病的時候能開悟,不然這病怎麼可能好呢?……”
那位大姐頻頻點頭、啧啧稱是。
一會兒各色美味佳肴端上桌後,袁毅又說:“您瞧瞧這些被大卸八塊的雞鴨、張着嘴卻不再呼吸的魚,蜷縮在一起的蝦蟹,這就是造孽啊,分明是喜事,卻不知不覺造成惡業……”
那位大姐剛剛夾起一隻通紅的大蝦,此刻放回去不妥當,接着入口也不合适,十分尴尬。
彭濤剛好經過,拍拍大姐的肩說:“你别聽她的,在飯館吃的都是‘三淨肉’,不礙事兒。”
袁毅還要開口,被丈夫重重在肩上按了一把,彭濤低聲對她說:“今天少跟這兒掃興啊。”
彭濤走開的當兒,袁毅又忍不住約大姐下次跟她同去放生,說這樣多少可以消除些業力。
春陽望着台上的新人饒有興趣地說:“這新郎官看着很有明星像啊!”
歡歡卻一臉挑剔:“新郎還行,新娘子這形象寒碜了點兒。”
春陽陳瑤畢竟都是彭溪的朋友,聽到她如此赤裸裸不客氣地評價彭溪,都不免驚異。
再看歡歡今天穿着露背裸色絲質正裝禮服,作為賓客這樣打扮本就有些過頭。喝了些酒,她更加口無遮攔起來:“他倆是不是奉子成婚啊?才認識多久,這算是閃婚吧。”
待到新郎新娘敬酒時,蘇歡歡已是喝得言行無狀。她端着一杯斟得過滿的紅酒,搖搖晃晃摟着慕容的手臂要求敬她這個媒人三杯才算數。
她口齒不清地:“不謝、謝謝歡姐可不行,我手頭又有好券又有好人……”
大夥也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但是慕容卻乖乖陪了三杯白酒。事後還不忘特地來囑咐陳瑤幫忙照顧蘇歡歡,說散場後麻煩把她送回去。
陳瑤春陽先行告辭,送歡歡回家。
路上,春陽不再憋着,直言問道:“你這個朋友跟新郎官有一手吧?”
陳瑤今天也看出了些端倪。想到自己、蘇歡歡和彭溪無意間竟被慕容變成了新式妯娌,真是說不出的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