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次聖杯戰争的第一場戰鬥就發生遠坂府邸。遠坂時子本來想勸另一個世界的自己沒必要再做這種傷人一千自損八百的招數,但時臣的話也很有道理。他向她解釋道:“我們現在所得到的一切信息都是你從另一個世界帶回來的。為了保證信息的有效性,我們應該盡可能複制所有的舉動,才能在最後關頭控制住黑聖杯。”
這其實是遠坂時子第一次見面和時臣說的話。
但她這些天來已經見識了一些兩個世界的不同之處。這種不同當然不僅僅她是女的,時臣是男的這種小事,也不僅局限在她和周圍人的關系之上。時子越來越懷疑這兩個世界可能有着根本的區别,但她難以把握這樣的不同會帶來怎樣的後果。
“注意安全。”到最後,時子隻能對另一個自己囑咐道,“我擔心會有意料之外的事情出現。”
遠坂時臣了解她的擔心。二人幾乎擁有類似的童年經曆,也共享着一樣平庸的魔術天賦。對他們這樣的魔術師來說,意外幾乎是不可避免的。但他同樣也有着魔術師的驕傲,面對遠坂時子的擔心,他答複道:“不用擔心,我足以應對這種意外。”想了想,又道:“如果你擔心被波及,這些日子可以待在地下室裡。”
這就是遠坂時臣的說話風格。如果他對面的不是另一個世界的自己,而是一個陌生的、富有經驗的魔術師,肯定會認為他是在暗示他/她害怕危險才會如此畏首畏尾。
好在遠坂時子自己說話也算不上講究,因此并不在意。
更何況時臣對她的照顧并非毫無緣由。遠坂家的藏書可沒告訴過他們一個被聖杯黑泥污染過的魔術師運用魔術會怎樣。遠坂時子這些天來一直在非常小心地使用魔力,就是擔心遠坂家祖傳的魔術回路會受到黑泥的影響。
遠坂時子考慮了一下時臣的提議,搖頭道:“暫時不用去地下室,我就在客房裡待着。”
這個提議不能說完全正确。因為之後的某一天,她本來睡得正香,忽然被窗外傳來的劇烈轟鳴聲給吵醒了。她迷迷糊糊地起身,伸出一隻手擋住耀眼的光芒,看到了外頭那個閃耀着金黃色的光輝。
大概是太耀眼了,也可能是太懷念這個人了。遠坂時子情不自禁地走下床,赤腳站在窗邊,眺望着這個身影。
那有如鮮血一樣的雙眸似乎往她這個方向看了一眼。這種感覺并非她的錯覺,而是戰場上确實沒有值得王格外注意的事物。明明也是英靈,作為入侵者的Assassin在王的面前無處可逃,被一把絢麗的長槍死死釘在了地上,猶如一隻垂死的烏鴉。
王的寶庫仁慈地向世人打開,有劍、有矛,無數種不同類型的武器在空中漂浮着,閃着無人可敵的光芒。
戰鬥很快就結束了,以Assassin尖銳的哀嚎作為句号。這是遠坂時子已經見識過一遍的場景,然而她低估了那個人對自己的吸引力,低估了人類對于所愛之人的關注。不知不覺間,她就這樣呆站在窗口,隻覺得時間都靜止在了剛剛那一秒鐘。
“哈——”忽然的冷意從後背蹿了上來,遠坂時子正打算打一個噴嚏,轉身一看,又把噴嚏給憋了回去。
不知何時,之前還在屋外的那個金色身影,此刻竟然就站在門口。英雄王依靠在門框上,動作非常閑适,就像之前的戰鬥壓根沒有發生過一樣。接受到遠坂時子的視線,他臉上顯露出得意的表情,驕傲地說道:“你也像那些蝼蟻一樣,沉醉在本王的威嚴之中了嗎?”
遠坂時子眨了眨眼,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從某種意義上,面前的英雄王和她所真心愛着的,就是同一個人,但從某種意義上,兩個人又是截然不同的個體,她時時刻刻都能感覺到那種不同。
如果是她世界裡的吉爾伽美什,應該不會問這樣的話。
時子記得自己當時是在樓下觀戰。戰鬥如風卷殘雲般結束之後,猶如神靈一般的男子來到她面前,卻抱怨道:“真是無趣的戰鬥。如果要求的人不是你,本王絕不會出手。”
當時她是怎麼回答的呢?
遠坂時子記得當時自己誠實地讨好了王。她老老實實地道:“對不起,這件事情讓你來實在是太過大材小用了。不過這樣之後,那些膽小卑劣之人應該就不會來騷擾我們了,可以省去日後不少麻煩。”
吉爾伽美什“哼”了一聲,道:“讓王出場的加碼可是很高的。”
遠坂時子支付了很高的價格,最終讓王滿意了。
英雄王發出一聲冷笑,讓時子驟然掙脫了過去的回憶。她老老實實地說道:“我……睡到一半才發現是王的戰鬥,所以沒有把王的英姿全部納入眼底。但……是的,我沉醉在了王的威嚴之中,甚至都忘記了寒冷。”說到這裡,剛剛那個被她憋回去的噴嚏恰到好處地打了出來。
“呵……哈哈哈哈哈哈——”英雄王忽然笑了起來,誇獎道,“能将王逗笑,确實是你的功勞。”
遠坂時子也笑了。在看到這個人笑的時候,她很難不笑。她優雅地鞠了一躬,恭敬地說道:“我的榮幸。”
這次英雄王是由遠坂時臣召喚而來,所以她不必支付額外的加碼,可以一覺睡到大天亮。然而她自然地醒來,卻發現時間尚早,太陽才剛剛升起。
時子苦笑着想:“年輕時想要賴床,年紀大了卻不自覺地醒來了。”
眼看着房間裡的光亮愈來愈盛,她難以睡着,也就起床了。
梳洗打扮的時候,遠坂時子脫掉了睡夢裡都一直戴着的手套。獻祭時,她的左手先觸碰到了黑泥,因而手部的皮膚也發生了奇異的變化。她剛來這個世界時隻有手指的第一個指節是焦黑色的,而現在,這種給人以不祥預感的顔色已經逐漸攀爬到手背上。
時子盯着鏡子,目光從手背緩緩移動到手臂上。那裡有着密密麻麻的刻印,象征着遠坂家作為魔術世家的悠久傳承。
也不知道等這黑色爬上手臂,她還能不能繼續使用魔術。
遠坂時子并不是一個天生的魔術師,從某種意義上,她在這個世界裡也是一個無牽無挂之人,就算不能運用魔術,或許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她親口對遠坂時臣所說的話并非作僞。
“反正我已經死了,再死一次又有什麼關系。”
然而今天的情況又有一些不同。像往常那般檢查自己身體被污染的情況時,在估算着黑色蔓延到手臂還需要幾天時,遠坂時子難得地體會到一種時不我待的感覺。上個世界裡還沒有解答的疑問,還沒有做完的事情,如果她想要在這個世界裡找到答案,就不能再像之前那段日子一樣懶懶散散了。
想到這兒,時子拿上鑲嵌着紅色寶石的魔杖,走出了遠坂宅。
就算被其他禦主和英靈注意到,就算會因為未知的戰争而死去,她也還有許多需要解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