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雖然從道理上來說已經死了,但還沒死透呢!
時子摁住王滾動的喉結,憤而在那薄唇上咬了一口,以一種原始的、野獸的方式标記自己的地盤。
“嘶……”
這種攻擊不可能對英雄王造成一點半點的傷害。吉爾伽美什隻是皺了皺眉,發出輕微的吸氣聲。被咬破的地方滲出一點點血,時子伸出舌頭,想嘗一嘗神之血的味道。
她大概還是咬的太輕了,所以隻有一點點鐵鏽味。
但吉爾伽美什所聞到的血腥味卻比時子聞到的要多。他看着時子頭頂的發旋,感受她的舌尖正一點點舔舐着新的傷口。
不可言說的欲/望暗自翻湧,和兩個人的心神一起蕩漾。
“王,我的心,已經全部給你了。”
嫉妒之心讓她想要再度突破夢境的界線,讓她叙述一切。
“就算我死了,這也不會改變……如果有那樣一天,我真的死了,一切就再也不會改變了。”
一時之間,狂風大作,河水翻湧。遠處的賓客被這突如其來的大風吓壞了,慌亂不已,發出擾人的驚叫。
然而吉爾伽美什沒有當即離開,去查看自己的宴席,反而驚訝地看着時子,似乎沒料到她忽然會提起這個。他把手指插到她松散的發間,讓步道:“隻是咬了我一口,不至于有那樣嚴重的懲罰。我也不是那麼小氣脆弱的王。”
時子心想,不會這就是這位妃子沒有被記下來的原因吧。不過關于吉爾伽美什說的鬼話,她是一個字也不會信。此刻反正也是做夢,她大膽揭穿道:“你胡說,你明明幹過把人丢到鳄魚池裡的事情!”
這個事情屬于野史記載,但以時子對吉爾伽美什本人的了解,對方年輕時還真的有可能幹過。
吉爾伽美什頓了下,輕笑一聲,坦率地承認了。
“确實幹過。但那些都是謀逆之徒,我才會用這種懲罰方式。”
欣賞敵人跪地求饒的醜态,這是吉爾伽美什年輕時的樂趣之一。不過年紀大了,大部分人在面對失敗時的失态他也都見識過了,就對此事沒什麼興趣了。比起這種單調的酷刑,後來他更喜歡看人們面對艱難情況時左右為難的猶豫神情。
“我現在更喜歡讓他們自己來選,是選擇妻子還是女兒,是選擇家人還是霸業,是選擇隐匿的活着還是光榮的毀滅。”
吉爾伽美什用食指抹開嘴唇上的血,回味着方才的一切。
“你呢,你會怎麼選?”
時子不知道他問的是什麼,隻能老實答道:“人都會死,不管是老死還是被殺死,都難免夭折于華年。我沒的選,吾王。”
吉爾伽美什一愣,又聽她繼續說道:“我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經選擇了死亡。”
……關于她,關于恩奇都,關于他自己,人終将要死的事情,吉爾伽美什如何能接受呢?如果他接受了,也就不會在英靈座上被召喚出來了。
狂風平靜了下來,吹拂着樹葉。
遠處的貴族們笑鬧一團,宮廷樂師奏響換歡樂的樂曲,但仔細一聽,這樣的歌曲似乎又不應該出現在這樣喜氣洋洋的慶功宴上。
“在某個階段,我們把房屋建造[1]。”
工匠舉起工具,将眼前的巨石雕琢為有着細緻雕刻的廊柱。
“在某個階段,我們把糧食種下。”
農民擦幹汗水,拉着溫順的黃牛,将生命的種子播種下去。
“在某個階段,洪水四處泛濫。”
天神橫加災禍,平靜的河水四溢,吞噬着無辜百姓的性命。
“在某個階段,仇恨遍布大地。”
戰火在這燃燒,士兵們舉起長矛,發出被死神劫持的嘶吼。
“頃刻間,一切都會化為子虛烏有。”
女人柔軟的手捧着英雄王的臉,細聲安慰道:“不要怕,人死了,一切也都結束了。沒有煩惱,沒有憂傷,也沒有尚未實現的願望。”
于她,于他,于人,于神,一切雖然覆水難收,但最終也被死神給收回來了。
“這是我回家的旅途。”時子緊緊抱住吉爾伽美什,“如果到時候,王能送我上路,我已經很滿足了。”
這是她上次未能對他說出的感謝之語。
“謝謝您,我偉大而仁慈的王。”
陽光下,花園中,時子的雙臂僅僅擁住吉爾伽美什。兩個人似大海漂泊的孤舟,彼此之間被細細密密的金線所纏繞着。
吉爾伽美什呼吸加重,卻很不高興地道:“你這個女人怎麼這麼固執……”他抿起唇,解開衣帶,“非要死嗎,陪在我身邊,和我一起享盡美酒和财富,不好嗎?”
“很好……都很好……”
愛人的低語讓人難以抗拒。
吉爾伽美什心想,既然她和他都來了這花園,那兩個人也就都不必走了。
“……一切萬物都很好。”時子喃喃細語道,“冥河那邊,彼岸的世界,對我也很好。”
到底是此刻與吉爾伽美什的相聚是夢,還是她此前與Caster的戰鬥,與雁夜和時臣、绮禮的相逢是夢呢?
還是……
她大膽的猜想被神給吞噬,口幹舌燥,隻能從對方口中奪取生命的源泉。
恐怕誰也說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