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睜開眼,最先映入眼簾的是頭頂上慘白的光線和天花闆,接着是夏程那張有些圓潤和格外焦急的臉,視線太過模糊,江頌沒有看到夏程那張臉上挂着的淚水。
他聽見鞋子在地上走路發出的摩擦聲,隻覺得腦子昏沉,頭痛欲裂的感覺讓他無法思考其它的,隻能悶哼一聲再閉上眼睛。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江頌感覺到自己被推進病房裡,呼吸機也被撤了下去,而就在呼吸機從他的臉上拿下去的那一瞬間,江頌的腦子立刻變得清醒,他感覺自己的四肢變得溫暖,好像是忽然之間有了身體的使用權一樣。
他猛地坐了起來,動作之突然把旁邊的醫生也吓了一跳。
“他沒什麼問題了,通過剛才的檢查顯示他的身體機能已經全部恢複,可以在觀察看看是不是要再做一些精密的檢查…”
醫生正在旁邊和夏程說着話,江頌拍了拍腦袋忽然打斷:
“不,直接出院就可以,我沒有什麼不舒服的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腦袋轉頭去看夏程,醫生有些不太贊同,很負責任地想拉着江頌做一些其他方面的檢查,很顯然的,這位醫生始終不相信本來在重症監護室裡的人可以一下子坐起來甚至什麼疼痛和後遺症都沒有。
窗外的天空已經變得灰暗,閃爍着微弱光芒的星星像閃粉瓶子被打翻了一樣撒在天上,一輪清冷的月牙也高高挂着。
醫院内,江頌和夏程一起走出來,兩個人的臉上都帶着疲憊的神色,但後者看上去明顯更高興一點,似乎是因為江頌能醒過來而開心,他那胖胖的身體在走路時上下擺動着。
“我怎麼會在醫院裡?我們不是在山林裡嗎?”
江頌揉了揉抽痛的太陽穴,他直到坐在出租車上還是很不真實的感覺,忍不住張開手掌在眼前晃了晃試圖找到一些依然是幻覺的蛛絲馬迹。
“哎呀,我現在想起來都害怕。”
夏程給江頌披上了一件厚厚的外套,臉上浮現出害怕的神色。
“我們本來是在路上走着的,可是走着走着你突然摔倒在地上了,直挺挺地摔在地上,眼睛緊緊閉着什麼反應都沒有…我以為你還是像上次我在你家住的那天一樣昏睡過去了,可是我打了你一巴掌想讓你清醒過來,可你還是一點都不動…”
夏程說着,江頌終于知道他為什麼在聖鳴村的小路上行走的時候臉上忽然傳來的那火辣辣的疼是來源于哪裡了。
覺得有些好笑,他伸出兩隻手摸了摸自己的兩側臉頰,似乎還能感覺到疼痛。
“後來我發現你一直…一點反應也沒有,給我吓壞了,給救護車打電話以後醫護人員說他們最快趕過去也隻能停留在山下,所以我就背着你一點一點走下去,那山林的路上可險了,也不知道我是不是走錯了路…差點把你從後背上摔下去呢,不過我把你緊緊背在身後,還好你沒再受什麼傷。”
夏程說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膝蓋,江頌立刻卷起他的褲腿,在看見夏程腿上的淤青時微微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上面白皙的皮膚上有着一大塊紫色的淤青,有的地方還帶着絲絲紅色,看上去摔傷得很嚴重。
“這是背我下山時摔傷的嗎?”
江頌的心裡一下子湧起了極大的愧疚,看着夏程膝蓋上的傷口,江頌又一次極大的後悔自己當時做的決定——他不應該把夏程帶來的。
眼神暗了下去,他的心裡有一種更加奇怪的情緒蔓延開來,像是苦澀,又好像有其他的陌生情緒…好似第一次接受到如此直觀的,除了沈昭願之外的人給他的關心,這讓江頌覺得有些不知所措。
“其實也不是很疼…”
夏程讪讪地笑着,飛快地把褲腿放下來遮蓋住江頌凝視的目光,他安慰似的拍了拍江頌的肩膀,想說着什麼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過了一會,江頌緩緩開口:
“其實你完全可以不管我的,我會自己醒過來…”
“那怎麼能行呢?小頌,你是我的朋友,我們從孤兒院的時候就認識了,雖然後來因為一些事情分開了,可是我們現在重新有了聯系,我依然把你當做朋友。”
夏程那張永遠都帶着笑意和善良的表情在此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嚴肅。
江頌啞然,他第一次說不出任何話來,隻能呆呆地看着眼前這個臉頰圓潤胖乎乎的人,和黑色圓眼鏡框後的眼睛對視片刻,江頌才微微點頭。
心裡那陣陰郁的複雜情感逐漸褪去,像是迷霧慢慢散開,露出原本的環境一樣,江頌也終于看明白了自己的内心,他的大腦裡是一陣喜悅,是一種猛然發現自己被其他人重視的那種喜悅感。
“謝謝你,夏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