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頌略微愣神,眼睛裡閃過一絲不可思議的光芒,尹子銘的面色如常,一雙眼睛正在緊緊地與之對視,臉上浮現出的些許情緒轉瞬即逝,江頌走上前一步,鏡片後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尹子銘的臉試圖看出什麼情緒。
上午的陽光很刺眼,可落在這冬日的草原上反而格外什麼都感受不到。
江頌的身體止不住的顫抖,他感覺自己的嗓子裡有了些奇怪的感覺,像是想說什麼,但又發不出聲音,隻能發出微弱的,隻有自己能聽見的哼哧哼哧的聲音。
“我妨礙你?我妨礙你什麼了?”
江頌好了一會才發出聲音,他摸了摸自己有些冰涼的手指,眼眸中閃爍着疑惑的神色。
尹子銘移開視線,眼神裡帶着些糾結的神色,江頌注意到他的手捏緊成拳頭,又很快松開藏到背後。
尹子銘略微放松了身體,他的腳步緩慢着走着,繞在江頌的身邊,在學習上踩出的“嘎吱嘎吱”的聲音讓江頌的心裡都跟着顫抖。
“關于這件事,你知道多少?”
尹子銘忽然說話,他的眼睛随意地瞥了一眼江頌,後者略微斂神,垂下眼睛讓人無法看清他的晦暗不明,胸口劇烈地起伏着像是在努力壓抑什麼,鼻子裡呼出的白氣缭繞住他的臉,模糊了他的輪廓。
“你說x計劃?”
江頌略微鎮定了一下,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他的眼神裡佯裝出一副幽深的模樣讓自己看上去已經知道了不少消息。
尹子銘走路的動作停了下來,刺骨的風吹過來,幾乎全部灌進了他那領口敞開的薄薄的衣服裡。
如同沒有知覺一般,尹子銘甚至都沒有瑟縮,而是目光炯炯地盯着眼前的江頌,神色不明地笑了一下,江頌被他這樣的笑看得有些心慌,很快轉移了視線。
“你媽媽的事…我很可惜…”
“可惜?沒什麼可惜的,你應該為我媽覺得可憐。”
尹子銘輕嗤一聲,在聽見江頌提起這件事時眼睛裡劃過了難過的情緒,又很快被掩飾住,他的臉上浮現出嘲諷的神色,可那略微顫抖的拳頭出賣了他此刻并不平靜的内心。
像是在掙紮,又像是在說服自己,尹子銘的表情開始變幻,最終下定決心一般,他輕笑一聲緩緩開口:
“你應該可憐她…也應該可憐我…”
“什麼意思?”
江頌疑惑地去看他,尹子銘凝視着江頌片刻,忽然開口:
“你知道嗎江頌,我其實很羨慕你,羨慕你沒有那麼多苦痛…我一直希望着…一直許下願望,我可以變成和你一樣,有愛人,沒有人傷害自己…”
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尹子銘的臉上染上了毫不掩飾的恐懼和憎恨,仔細看去,還帶着些許悲傷,江頌默不作聲,隻安靜地聽着他的傾訴。
“我從小就很自卑,在大學遇見你的時候就那麼羨慕你,你有昭願這樣的女孩,也有她母親那樣的愛,你好像一直被浸泡在愛裡,什麼傷害都不曾有過。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你…你也從來不知道,我媽進醫院是為什麼…你不知道…我也從來沒說過。
“她是被我爸打成那個樣子的…被他打成骨折,被他打進醫院…從小的時候我的家裡就是争吵不斷,今天吵架明天就會動手打人,我爸他…不,他不是我爸…應該叫他尹一君。
“他每天隻會喝酒,除了喝酒什麼都不做,而他喝醉了以後就好像變了一個人…對我媽非打即罵,小時候的我沒辦法保護她,沒辦法保護任何人…隻能被鎖在房間裡聽到我媽的慘叫和尹一君的怒罵…
“你在上學的時候問我,我媽的耳朵怎麼少了一塊肉嗎?我那個時候沒告訴你,現在我告訴你,那是因為我小學時候被尹一君用菜刀砍下來的一塊肉…
“我還記得…溫熱的血…紅彤彤的血順着她的耳朵流下來,我媽抱着我,告訴我她想離婚,可是尹一君他…他每次清醒的時候就會下跪,抱着我和我媽說下次不會再這樣,他說我還小,說我的成長不能有爸爸的缺席…”
尹子銘說着說着,忽然哈哈大笑起來,那笑聲回蕩在這安靜的叢林中顯得更為空曠和悲傷。
他的神色癫狂,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提到童年的回憶,那塵封的傷疤被他自己殘忍地揭開,在這寒風之中似乎更加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