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清城忙回過頭，隻見蕭澤支颌坐在椅上，不動聲色地抿着茶，哪有生病的模樣？

就這麼一分神的功夫，長曦“嗖”得一下從門口消失了，越清城一下子沒抓住：“長曦！”

踏出門去，夜色茫茫，哪裡還有人的影子？

*

哄得小五睡着，已是半個時辰之後。

小五是天階法師了，縱使沒了心髒,弱了些，也沒少年時代那麼依賴他——

“藏在百姓家的龍斬聽好了！我們古武劍道已布下天羅地網，你若自己走出來，我古武劍道願待你為座上賓，若你敬酒不吃吃罰酒——”

“嘩啦”一聲，喇叭碎在了地上，驚起一樹鷗雀，被喇叭聲吵到的百姓縮回腦袋，蕭澤一手支着盲杖，不疾不徐地走在暗巷裡，隻說：

“擾民。”

大半夜的，還讓他在這種時候出來見人，真想把蕭十九的腦袋擰下來，藍天制造的這種沒素質的,糟心玩意兒。

哦。

擰下來。

擰下來。

擰。

咔——

“蕭十九拜見聖主。”

一襲黑影單膝跪在他身前，被跪的蕭澤聲色淡淡：“方才怎麼叫，現在就怎麼叫。”

那黑影“撲通”一聲跪下：“十九，不敢。”

清涼的月光灑進來，照在少年的臉上，正是方才的百裡長曦，他神情木然，就那麼機械但盡忠盡職地跪在那兒，像聖主的所有分靈一樣。

他小心翼翼拿起聖主放在膝頭那隻手，正要吻一下時，聖主将手收回了，平聲道：“我不是你的靈魂制造人，你吻錯了。”

長曦木木地看着他，沒有反應。

蕭澤剝着核桃：“這麼晚了叫我做什麼？”

“聖主要回收記憶。”

蕭澤将剝掉的核桃皮扔掉：“不收，走罷。”

再不走腦袋都給擰下來。

長曦依舊木然：“為何？”

蕭澤瞥了他的腦袋一眼：“我的影，從不問我‘為何’。”

那少年沒說話，依舊呆呆的，保持着一個影子的應有做派，但他方才的問話已經暴露種事實。

蕭澤輕呼了口氣，一陣難當的燥熱又湧了上來，他閉了閉眼，又擰了下眉心，隻撿緊要的說：

“五百年的記憶，你撿有用的寫下來告訴我，夠寫一本書了，一個月内我要看到。”

然後說：“走罷。”

原路回去。

小五睡姿極老實，很闆正地裹着被子，睡夢裡的人和醒着時一樣乖，他痛的時候會流淚，總是閉着眼不出聲，要等受不住的時候才會失神，連崩潰都是很克制的模樣。

而後卻不肯停。

蕭澤猛得睜了眼。

本在闆正地睡，越清城忽而蹙了眉，不知感受到了什麼，一翻身把自己扭了過去，裹緊被子：“阿澤你燙死了！”

蕭澤：“……”

*

“你在幹什麼？”

“我在捏腦袋。”

“你說你在幹什麼？”

“腦袋，看。”蕭澤将那顆核桃遞到他眼前。

越清城盯了那顆核桃一眼，而後看着眼前這個人，眉頭一皺，忽而伸手便解他的衣襟，卻被蕭澤一把握住：“别……”

越清城：“我是看看你心髒還在不在。”

對面那妖不出聲地望着他，越清城說不清他是在渴求什麼，便不自覺地小了聲：“你是龍，你要水麼？”

蕭澤不作聲，而後很輕地“嗯”了聲，“我想泡水。”

他掌心一翻，那顆核桃變成了一顆流光溢彩的鱗片。

蕭澤的手勢做得很慢，似乎有意讓越清城看清楚，他将那麟片抛到眼前，右手掐了一個奇怪的訣，那麟片在半空抛着，開始旋轉。

越清城：“你做什麼？”

蕭澤隻說：“記住這個訣。”

那麟片開始變得逐漸透明，逐漸變成光滑的鏡面，已然能清晰地映出越清城的臉。

那麟片落在越清城手中。

觸感很光滑，隐隐有螺紋的形狀，越清城心裡升起了一絲明悟，“龍麟？”

蕭澤答：“對。”

而後又道：“送給你。”

越清城轉身就走，将龍麟佩扔給他：“我不要，為何給我。”

蕭澤的聲音傳過來，隐隐有一絲無奈：“日後用得上，算了，以後再說。”

就在這時，極輕的響動從門外傳來，二人同時意識到宅門有人進來了，而且是順着牆爬進來的，蕭澤的臉幾乎在同時便沉下來，而且似乎比平時更為生氣。

“啪”得打了個響指，那幾個龍影連内門都沒摸到，眼前一花，滿城風雨的聖主龍斬便處現在面前。

“找我嗎？”那妖冷笑。

幾個龍影面面相觑。一個強撐着開口：“其實我們是找——”

“做什麼，說。”蕭澤道，“啪”得将茶盞扔在桌上。

幾個龍影戰戰兢兢，忽而有一個猛得擡手，拿起個小東西便朝蕭澤噴，連噴幾下，而後忽然有個小水球朝他嘴裡闖來，那龍影一嘗，突然“啊”了一聲，臉上都變了顔色。

蕭澤：“什麼，摻了靈氣的洋蔥水？”

越清城忍不住笑了，另外幾個龍影也是忍俊不禁，卻不敢在蕭澤面前笑出來，傳說摻了醇厚靈氣的洋蔥水驅妖，今日一見果然所言有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