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過教他知道什麼是君臣之别。”小皇帝口吻不以為意,說着不滿看了這個内侍一眼,“南梁王世子私自封鎖奚甯縣城門,擾亂法治,實在是膽大妄為,朕沒有為此事處理他,已經是朕大度。不過叫他略等上一等而已。”
“南梁王世子在雍州、在京中聲望高,但終究隻是朕的臣子。”
内侍聽他這般輕描淡寫的口吻,心中隻想苦笑。
南梁王世子是臣子不錯,但是那是一般的臣子嗎?眼前這位,也确确實實是天子,但不過是這宮中的天子。
說句實話,連衷心事君的刑部尚書李大人,心裡頭對這位“天子”都未必有多少敬畏,不過是感念先帝賞識的恩情而已。
宮中上下,隻有小皇帝還認不清楚局勢。
——除非清河長公主倒台,那小皇帝永遠都是“小皇帝”。
禦前伺候這麼久,大太監張公公早已看出小皇帝不是那等有決斷的聖明天子,反而色厲内荏。
況且,陛下雖然是先帝唯一的兒子,但宗室中,子嗣豐盈之輩不在少數。若是清河公主鐵了心要廢幼帝,扶持其他人上位……
但張公公終究不好說什麼,小皇帝對上清河公主是軟弱無力,但要打殺一個奴才,輕而易舉。
隻是可惜了南梁王世子……
此後,南梁王府更不可能效忠陛下了,畢竟是初次見面就給了這麼大一個下馬威。
半個時辰後,紫宸殿随侍的大太監終于出來,畢恭畢敬請蕭照入殿。
商浔端坐主位,見蕭照進來,動也不動一下,等着人給他行禮。
蕭照拱手給小皇帝行過一個簡單的禮節,商浔對他敷衍輕慢的态度不滿,正要發火,便聽蕭照先發制人:“臣這一路上受到數次刺殺暗害,刑部至今沒有結案,不知陛下準備何時給臣一個交代?”
小皇帝頓時啞然,磕磕絆絆地道:“此事、此事還要問過李卿……”
李枕書上次回禀的時候,其實告訴他已經查明了蕭照遇刺的真相,但是因為牽涉較廣,案件卷宗還要細細核査,從長計議。
小皇帝當時心思不在李枕書的話上,他那時剛因為懲戒了一個伺候不盡心的宮人,被惠太妃知道,過來教訓了他一頓。惠太妃是長輩,身後站着薛家,清河公主對她也敬重,小皇帝隻能喏喏應是,私底下心中惱火的不得了。
因此面對蕭照诘問,他一時半會盡然回答不出兩句像樣的話。
他微微惱怒,覺得蕭照十分沒有規矩,不知尊卑,又怕蕭照非要什麼交代,不敢繼續留他,擺擺手:“朕還有課業要完成。世子如果沒有什麼事情的話,就告退吧。正好你也該去見見清河皇姐,畢竟你們二人日後夫妻一體。”
蕭照哂笑,挑眉,心道就小皇帝這副模樣,難怪李枕書着急對付清河公主。
——畢竟在保皇黨的眼裡,不是清河公主故意放縱,小皇帝決計不會是這般模樣。
他心下對少年天子有了判斷,便再欲去見一見那位名聲如雷貫耳的清河公主,究竟是不是名副其實。
…………
翌日,南梁王世子拜會清河長公主。
不僅是蕭照在期待與商矜的見面,京中無數人也在等待着這場會面的結果——是相談甚歡,還是不歡而散,幾乎決定了今後朝野的風向。
南梁王世子的态度極為鄭重,那些特意備下的重禮,或者說“聘禮”一箱一箱被搬到庭院中。
蕭照沒有打算留着這些東西。
就算他和商矜的婚事成不了,他眼下也需要擺明态度。
這些所謂的“聘禮”就是最好的方式。
他誠意十足,而婚事不成,任何人都無法指責他。
桑星搖立在門口,吩咐人幫忙把箱子往裡擡,并不用收進庫房,先按清河公主的吩咐擺在庭院中。
衆人對這吩咐摸不着頭腦,但也隻得照辦。
桑星搖目光緊緊跟随着他們手中擡起的箱子,心下緊張不已。旁人隻當這是普通的禮物,但桑星搖卻知道,這些箱子裡根本不是什麼賀禮。
而是——
工部尚書張一臣這麼多年來貪污的十萬贓銀!
………
另一側,侍女将蕭照引到内室,殿内極大,腳下鋪設着柔軟的織花地毯,一側多寶閣上設着各類玩器,窗下則擺放着諸多名貴的牡丹。
珍珠簾栊依次被挑起,分隔開内室各處,直到第三副簾栊之後,一家檀木骨架十二扇的圍屏阻隔視線。十二扇屏風上各自繡着十二花神圖,心思精巧,美輪美奂。
而屏風之後,一道人影綽約。
不做他想,正是清河長公主無疑。
蕭照拱手,眼神似乎要穿透屏風,抵達屏風之後的人身上。
“問殿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