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管敲了敲門,朝門裡喊道:“韓大人,客人帶來了。”
門内穿出一個蒼勁有力的聲音:“來了?快快請進來!”
容蕪不動聲色的皺了下眉,警惕心提到最高——
開門進去,主座上坐着一位頭發斑白、看着卻精神矍铄的老人。
老伯笑得爽朗,客氣的請一行人坐下,拱手道:“不知禦史大人前來,有失遠迎啊!”
這聲如洪鐘的氣勢,看着完全是個普普通通的老人家。
也沒看出精神哪裡有問題的樣子。
容蕪:“……”
和設想中相差太多的會面,讓他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
好在老伯不在乎容蕪的沉默,又接着笑道:“聽我那陳阿縣的老兄說,看見一輛馬車自京城的方向駛來,駕車的看着像是當朝禦史容蕪大人身邊的那個侍衛,就尋思着是不是往咱們這兒來的。今日一看,果真沒錯。容大人是又有要事了嗎?”
明明才剛回到京城,隻是去見了次國師,後者找了個由頭,轉頭就把容蕪又攆出了出來。
京城遍布國師陸離的眼線,離開了皇宮後,因身上妖毒發作,容蕪隻匆匆下達幾個命令便昏了過去。阿滿應該是架着車走了很久,确保到京城的探子跟不到的地方了,才找到地方歇了後半夜。
不管是陳阿縣還是清河縣,離京城已經有些距離。也許是阿滿在下車換東西的時候被認出來的,不過也無傷大雅。
把這些東西很快的在腦中過了一遍,容蕪道:“是有些不方便說的要緊事。”
老伯揮揮手,“嗨,這京中大大小小的都是事兒,随意打探,倒是下官的不是了。”
“下官是清河縣這兒的轉運使,已離京多年,這寒舍也是許久沒有貴客踏足過了。今日見到容大人,真是令這屋子蓬荜生輝啊!”
“運使說笑了。”
容蕪客氣的同他攀談起來。
雖然主要是韓運使在追着問問題。
容蕪有些不耐。他不是很喜歡這種需要打着官腔說話的場合,即便在朝堂上混了幾年,不得不學會了一套标準的應對流程,但如非必要,他真是半點不想用。
就算是京城的朝廷上也是這樣。說來說去,把嘴皮子都說破了,還不如寫幾篇策論實用。
當然,待人溫文爾雅、滴水不漏的容大人是不會主動把不耐表現出來的。
他随便講了些京中不太重要的事,嘴上還在和人交談,注意力卻漸漸飄到了别的地方。
這樣無意義的談話,還不如撸狐狸有意思。
白這時候在幹什麼?
容蕪不動聲色偏頭,發現白在——他在滿眼興趣盎然的盯着前面的韓運使看。
這目光未免也太直白了。
狐妖少年的坐姿也随意得很,他甚至在不大的椅子上盤腿坐下了,一隻手撐着下巴,一隻手揪着椅背上垂下來的流蘇。
盯了一會兒,發現沒看出什麼花來,開始左顧右盼的觀察屋子裡其他陳設。
整套動作,隻有坐在凳子上的屁股是符合禮數的。
完全能幻視一隻被放到椅子上閑不住的小狐狸。
“……”容蕪又緩緩把頭扭回去,發現對面的韓運使完全沒有注意到剛才直直盯着他看的目光。後者的視線甚至一次都沒有往白那邊偏過。
不用想就知道,白這是又用了法術。
……算了,當沒看見吧。
韓運使說來說去也沒提到明日的婚宴,容蕪就有了糊弄過去的想法。哪知他剛含蓄的提起時辰不早了,這老人家好像立馬被這四個字提醒了,笑呵呵道:“哎呀,容大人,鄙人還有個不情之請啊——”
“……運使但說無妨。”
容蕪在心裡歎口氣。
韓運使順了順胡須,“其實明日是犬子大婚之日,将大人請來,是打算舍了下官這張老臉,請讓大人當一回我這犬子的劭司。”
“畢竟是一輩子就一次的大喜事,我這個做父親的,也不得不為他多上些心呐!這個要求雖然是有些唐突,但還請禦史大人給我這個老頭兒一些薄面。”
劭,有美好、高尚之意。在婚禮上請劭司是燕國的習俗之一,所謂劭司呢,隻是要在婚禮當天說些吉祥話的角色。通常由族中德高望重的長輩擔任。
當然,也不是沒有外人來擔任劭司的情況。通常認為請來地位越高的劭司,成婚的一對新人就越風光,有面子。不過容蕪還記得關于劭司的另一個說法——
幸福的人,才能擔任這個職位。因為民間通常是默認,大婚時被劭司祝福過的新人,也會獲得和劭司一樣的‘好命’。
從這一點來看的話,容蕪就知道他其實是不太合适的。
他還沒來得及開口,旁邊一直保持沉默的總管忽然道:“大人,這樣不妥。”
之前知道這位貴客的身份時,總管雖是驚訝了一瞬,也很快平靜下去。現在聽到自家大人要讓禦史大人來當小公子的劭司,倒是突然開口了。
韓運使本來期待的目光頓時轉向他,沒好氣道:“怎麼不妥了?我就覺得容大人合适得很。正好行雁那小子的劭司還沒定下來……”
總管勸道:“大人,先不說禦史大人此行是奉旨南下,時間本就緊迫,怎好強人所難;再者明日就是小公子大婚了,一應物品都是早就準備好的,突然将禦史大人請來,籌備大婚的下人們怕是措手不及……”
容蕪也懶得猜之前想讓他們參加婚宴的總管怎麼突然改變主意了。眼見着這兩人争辯起來了,他索性裝作沒聽到韓運使那番話,含笑等在一旁。
還沒等那識事理的總管把自家任性的主人勸好呢,容蕪的衣袖就突然被後頭的人拽了一下。
——哦,忘了他這邊也有一個想看熱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