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給新娘掀蓋頭。這本來是新郎的活計,不知道這個被送來和死人結親的姑娘是太老實了還是怎麼的,也沒自己揭,乖順的坐在床上。
喜床上按規矩撒了些桂圓蓮子,喜床下擺着那具沉甸甸的黑色棺椁。新娘就坐在中間,新房的角落,還有一副嶄新的棺木,那是她的。
再過半個時辰,才是真正的‘入洞房’。
白刻意弄出了點聲音。他是翻窗進來的,新娘頭一擡,‘看’向窗戶這邊。
“誰?”
白沒下去,就半蹲在窗台上。房間裡的有股很重的屍臭味,作為嗅覺靈敏的妖,他實在是不敢進去。
白瞥了眼那具棺椁,向她提議:“我可以幫你離開這裡。”
那姑娘明顯一怔。
“你留在這裡,會死。”白說道,“我能帶你離開韓府。不過作為交換……”
姑娘這會兒大概明白這人是來幹嘛的了。紅蓋頭遮住了她的臉,但聽聲音,她似乎并沒有什麼害怕的情緒,态度很平和,“我知道了,公子是個好人。”
“——您請回吧。”
白一愣。
他想當然的以為這姑娘是被逼迫的,畢竟哪有人心甘情願的同死人結陰親?那可是要跟着一起殉葬的。
也許是新娘那邊的長輩做主,把自家女兒‘賣’給了韓運使。白這麼認為。
其實他也并不是喜歡多管閑事的人。隻是方才在大堂裡拜天地的時候,白感覺到了另一顆妖牙的氣息,就在新娘身上,他才跟了過來。
本來應當十拿九穩的交易,現在的發展好像跟這隻狐妖想的完全不一樣。
白問道:“你不想逃出去嗎?你可以活着的,隻要你有這個想法,我就能幫你。”
姑娘還是搖了搖頭。
于是這嘴巴笨的狐妖就不知道該怎麼勸她了。
可是那顆牙又不能不拿回來。其實本來他是可以直接搶,但别人都這麼慘了,再過一會兒都要埋土裡去了,白實在是不好意思做出從将死之人手裡搶東西這種事。
别的不說,這小狐狸精道德感還是有一點點的。
白沒有走,但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蹲在那兒不說話了。
寶貴的半個時辰就在一片沉默中度過了。新娘或許以為那個突然跑過來善心大發想要‘幫助’她的陌生人已經走了,也一直沒出聲,坐在床上發呆。等到門外有人來敲了敲門,她才輕輕把蓋頭拿下來,一眼望到窗台上的不速之客,驚訝道:“您還沒走嗎?”
少年許是也覺得尴尬,面上帶點不情不願,悶不吭聲的盯着她。
新娘歎了口氣,問道:“公子到底有什麼事?”
門外有人催道:“酒姑娘,快些準備了!”
她應了一聲,走向稍小一些的棺椁,看了看,似乎在想要怎麼坐進去。
白最終還是開口道:“喂。”
他跳到房間裡,直視着對面的人類,“我在一堆信裡,看到有人提到過你的名字。”他掃了眼腳邊的黑色棺椁,“是他寫的。”
姑娘微微睜大眼。
不過到了這種時候,她也沒去問少年是從哪裡看到那些信的,隻是又笑了笑,用一種問詢的眼神看他。
“我不了解你們兩個人的淵源,”白說,“你有其他想要的東西嗎?我需要你身上的那串項鍊。我們可以做個交易。”
姑娘驚訝的拿出那條用狐妖的獠牙串成的項鍊,“您怎麼知道……”
她想了下,把它遞給少年,道:“左右我拿着它也沒什麼用了。公子拿走吧。”
沒有問更多的。因為沒有時間了。
門外的人又來催了。姑娘匆匆說了句讓白快走,白沒幫得上忙,還直接拿了人家東西,隻好認真的道了聲謝。
窗戶已經關上了。
他不懂。能活着不好嗎?
作為一個從小在山林間長大的妖,白向來搞不明白人類,但他見過很多人。
大多數人類總是拼命的想要活下去。而隻有很少很少的一小部分,才會得償所願。就算是流浪街頭的乞兒,過得再苦,也鮮少有甘願放棄生命的。
白變回了原型。穿着獠牙的細繩吊在了它的脖子上。小狐狸後腿一使勁,重新跳回到窗子上。門被打開了,四個仆役進來,搬走了房間裡的兩具棺椁。還有一人眼尖的瞥見了窗台上溜進來的動物,走過來,不知道是想抓它還是驅趕走它。
小狐狸威脅地弓起背,喉嚨裡發出咕噜咕噜的聲音,往房間裡看了看,跳下去不見了。
沒能抓到它的領事歎息一聲,不知是不是在惋惜那一身漂亮的皮毛。他回過頭,指揮道:“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