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如血,黑鴉低鳴。
紙錢随着山風舞動,在光下如同黃金一般,一行奇怪的隊伍出現在了山脊上,數十隻黃鼠狼穿着長衫,舉着喜牌,擡着花轎、嫁妝,如人一般行走着,開路的兩隻黃鼠狼不斷向天空抛灑着紙錢。
兩側有虛影晃動,仿佛在争搶着什麼。
這樣詭異的隊伍後,卻跟着一個人。
“黃爺爺,您就放了我吧……”沉機被繩子捆着,被一隻暗黃色的黃鼠狼牽着跟在了隊伍的最後,繩子明明捆得不緊,沉機卻無法掙脫,整個上半身除了腦袋什麼都動不了,他看着面前還沒他小腿高的黃鼠狼露出一個讨好的笑容:“我自個兒走還不行嗎?”
牽着他的黃鼠狼回頭,它整體都呈現出了一種不太健康的暗黃色,頭臉的毛尖兒都發着白,看起來年紀很大了,那雙黑黝黝的豆豆眼裡閃過一絲不屑,哼了一聲又回過頭去繼續走。
【完了完了你們這兒怎麼還有這玩意兒?】沉機腦子裡的系統也被吓得不輕:【……你該不會是要死了吧!】
【你閉嘴,吵得我腦殼子疼。】沉機讓系統閉嘴。
他心想:果然還是應該把系統連帶自己上交國家,哪怕是被切片也比現在來得好!
可惜沒有後悔藥可以吃。
他本來是個好端端的社畜,大不了就是因為996把自己搞得有點虛而已。誰想到天降一個系統,自稱是什麼‘文物保護系統’,威逼利誘非要逼他辭職回老家繼承家業——一座破舊山神廟。
那山神廟也沒什麼說頭,隻不過沉機他們家從太爺爺那一輩兒就是在這兒做廟祝的,本來代代相傳也算是個鐵飯碗,結果等到他爹的那一輩兒時,他爹不樂意待在這渺無人煙的深山老林裡頭了,頭也不回地去了大城市打拼,等爺爺走後,無人接手山神廟,自然而然就開始荒廢了。
本來這事兒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沉機手裡也有點積蓄,再加上城裡還有個老破小,去山裡躺平個幾十年也夠了。結果沒想到他好端端回老家,山路都是小時候走熟的,馬上就要到家了的時候忽然看見一隊伍黃鼠狼,還沒來得及害怕呢,一個眨眼就被捆了起來,掙紮都不帶留有一點餘地的。
沉機對着這詭異的一幕冤得都沒法說,卻也沒什麼辦法,隻能繼續軟着聲音求道:“黃爺爺,我也是本地人,咱們是老鄉呀!您家裡頭要辦喜事,帶我去吃席,咱也不能空着手就去呀!我家就在山……“
黃鼠狼們奏的百鳥朝鳳的樂聲在一瞬間變大,恰好将他的聲音蓋了過去,沉機耳朵發疼,天知道這群黃鼠狼這麼小的個字怎能把唢呐吹出這麼大聲兒來的——不對,黃鼠狼會吹唢呐就離譜他媽給離譜開門,離譜到家了!
“……我回去拿點禮品包個紅包,您看這成不?”他忍着疼繼續說。
老黃鼠狼眼裡閃過類人的精光,直勾勾地盯着沉機。沉機見有戲,立刻又重複了一遍:“我家就在山君廟,我爺爺是沉老頭,都是知根知底的,哪裡能騙您對不?”
話音未落,空氣中倏然一靜,樂聲停了,所有的黃鼠狼都回過頭來,黑黝黝的豆豆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沉機心中克制不出生出了絲絲涼意,背上冷汗一層又一層,臉上還是帶笑的:“一聽您就是認識的是不?以前山君廟裡頭的廟祝,我是他孫子……”
忽有風來,吹得紙錢狂舞,恰好揚在了沉機的臉上,他側了側臉,紙錢落下的那一刻,一張巨大的獸臉出現在了他的面前,血盆大口微張,腥燥氣撲面而來,比拳頭還大的無光黑眸看着他,沉機甚至能在它的眼中看見自己的倒影。
紙錢在風中嘩嘩作響,冷汗從他的額頭滑落,恰好滴落在他的眼中,沉機隻覺得眼中刺痛,卻一眨都不敢眨。
對視之間,忽然聽見黃鼠狼怪笑了幾聲,那聲音像人一樣,沉機隻覺得毛骨悚然,下一瞬間:【啊啊啊啊——!】
聽見系統慘叫,沉機驟然回神,他咬了咬舌尖,巨痛與血彌漫在神經中,讓他鎮定了不少。【别叫,你有沒有什麼辦法?】
系統已經哭得抽抽噎噎了:【我能有什麼辦法,我隻是一個柔弱不能自理的系統而已,嗚嗚你們這裡怎麼會有這麼恐怖的玩意兒……】
很好,沉機再度确定指望不上這個叼玩意兒。
巨大的黃鼠狼向後退了一步,沉機總算是不用直面腥風,他讨好地笑了笑:“您知道的,我爺爺好東西多着呢,您家裡頭辦喜事,我回去翻兩件好東西給您家裡頭添添喜氣……”
黃鼠狼嘴筒子的白胡須動了動,沉機也不确定,但隻能這麼繼續往下說,他努力回想着他爺爺那邊有什麼東西——畢竟是做廟祝的,他記得小時候村裡有人得了怪病,醫院裡頭看不好,那都是來找他爺爺看的,好像會喊魂驅鬼什麼的……
“對了,您記得不?我爺爺有個招魂鈴,可好用了,每回村裡頭有小孩兒跑丢了魂,我爺爺一搖鈴铛,人就醒了,您看那個怎麼樣?”沉機谄媚的說:“您老要是看不上,還有我爺爺常用的念珠,都是受過香火供奉的,驅邪最好……”
話一出口,沉機就知道說錯話了,眼前是什麼?那就是‘邪’!被驅邪的那個‘邪’!他還來不及補救,就見黃鼠狼唇角一勾,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來,這種景象看一眼都能做噩夢,沉機率先在心中道:【不許叫!】
系統的慘叫卡在了喉嚨裡——如果它有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