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事。
翌日清晨,阿蘭從榻上醒來時,帳内就隻剩下她一個人了。
帳中燃了一夜的火,盆中隻堆一堆餘燼,阿蘭舔舔幹澀的唇角,翻身從床上起來,聽見外頭的兵甲和馬蹄聲。
她三兩下将衣服穿好,走到簾帳前掀起一角,寒氣鋪面而來,漫天的氤氲水汽灌進帳中,阿蘭聳起肩膀打了個哆嗦,頂着一頭蓬亂的頭發将腦袋探出去。
“醒了?”
宋玉昭坐在馬背上,自顧自問了阿蘭一句,也沒等她答,利落将剛剛掄出去的長槍收回來,轉頭對楚英道,“不打了,時辰也不早了,吃過東西随我去校場吧。”
“好。”
楚英也收了劍,二人雙雙下馬,身上的铠甲映着寒光。
今日要去校場盯着新兵武試,她們一大早就在勁裝外佩了铠甲,這會兒已經切磋了幾個來回,随着喘氣的動作往外大口大口呼出水汽。
阿蘭第一次見女子佩甲,一時有些出神,待她們走到帳前才猛地反應過來。
“我……我……”
昨晚她剛從攬月樓被救出來,渾噩中并未看清宋玉昭的長相,今日緩過神來仔細一瞧,發覺她竟比楚英還高出半個頭,雖同樣是深邃立體的五官,但她膚色偏白,眉眼狹長,多了幾分渾然天成的殺伐淩厲之氣,讓人不敢輕易靠近。
“既然醒了,就随我們一起去用飯吧。”
阿蘭輕咬着唇,聞言從帳中走出來,兩指緊張地絞着一隻衣角,點頭道,“嗯嗯。”
軍中的飲食簡單清淡,宋玉昭和楚英很快便用完飯,阿蘭見她們起身,連忙也放下手裡的碗筷往外跟去。
已經掀開簾帳的楚英聽見動靜,回頭對她道,“你就留在營中吧,中午這邊會有飯食,餓了你自己過來即可。”
阿蘭仍是跟了出來,支支吾吾像是要說什麼,見宋玉昭也停了下來,回頭間與她目光相觸,頓時被吓得一個激靈,半晌沒說出一句話。
宋玉昭察覺到她面色猶豫,問道,“怎麼了?”
楚英也靜靜等她開口。
“我……我能跟你們一起去嗎?”她猶豫片刻,鼓起勇氣道,“我不會拖累你們的,我識字,會做飯,什麼火都做過,去了一定能幫的上忙的。”
她看上去弱不禁風,說話聲音也柔柔的,說出這番話,宋玉昭倒是有些驚訝。
見二人都沒開口,阿蘭生怕她們不同意,急忙又道,“承蒙姑娘兩次搭救,阿蘭才能活到今日,昨夜又是将軍将我帶入營中收留,此大恩大德,阿蘭知道自己一輩子也還不完,隻能盡些綿薄之力,還請二位成全……”
她越說到後面聲音越小,說完便一臉希翼,兩眼汪汪看着二人。
“這……”楚英面露難色,知道不能帶着她,可看她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也實在不忍心拒絕,正準備橫心咬牙開口時,卻聽見宋玉昭先一步出聲。
“軍中你能做的事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你若實在想做些什麼,就留在這裡幫夥頭兵門做做飯吧,若嫌悶得慌,中午随将士們一起去城門處送飯也行。”
宋玉昭說罷便沒再看阿蘭,一邊轉身往外走,一邊對身側的楚英道,“别看了,再不走可要晚了。”
隻留阿蘭一人怔怔留在原地。
“多謝将軍!”
走到帳外上了馬,楚英想了又想,忍不住問宋玉昭道,“小将軍方才的話是何意?”
宋玉昭松了松馬缰愛那個,與楚英并排往營外走,聞言笑道,“怎麼?我方才說得不清楚嗎?”
“屬下是想說,軍中無小事,将軍若覺得不妥,為何不直接拒絕?”
“誰說我覺得不妥?”宋玉昭側目看她,“你難道看不出嗎?她現在腦子裡隻想着報恩了。否則你說她為何在攬月樓中存了死志,一被你救下來就打消了這念頭?”
楚英垂首想了片刻,還是搖頭。“屬下不知。”
真是個死腦筋。
宋玉昭心道,也不知道她這一年來四處遊曆都是怎麼過來的。
她隻好又解釋道,“因為她突然找到了活着的理由,你若不讓她做些什麼能算得上是報恩的事,她少不得又要求死,難道要找個人一直盯着她不成?”
“原來是這樣。”
“而且,她也不見得就幫不上忙。”宋玉昭接着說,“她與你我一樣都是女子,你我連铠甲都穿得,現在隻是讓她跟着夥頭兵做些小事,我還真沒覺有什麼不妥的。”
“這……小将軍所言有理。”
“别叫我小将軍了,我如今是梁州軍校尉。”
“是,校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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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門處臨時校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