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那思的眼睛緩緩轉動到肩膀的鷹上,仰頭望向城牆,黏膩的嗓音像是在血裡泡過,讓人不禁渾身戰栗。
“識相的便打開城門,本王留你們一個全屍,省得滿城婦孺百姓陪葬……啧,未免太過殘忍。”
周圍的羌軍聞言笑起來,不過片刻,一支利箭自城牆之上橫空射出,“咻”地一聲直直紮在赫那思馬前。
底下的笑聲戛然而止,無數道目光落在城牆上。
宋懷澤收了弓,冷眼睨着下方,“不勞羌王費心,我城中今日是否有傷亡随便還尚未可知,可半月前在虞安,亡于彎刀之下的上千名大齊百姓與将士,可是至今屍骨未寒啊。”
“敬酒不吃吃罰酒。”
赫那思語氣陰沉,藏在鬓髯之中的一雙眼睛愈發駭人,“既如此,本王便成全你們。”
空氣中響過一聲尖銳刺耳的哨聲,老巫又開始用羌話不斷嘀咕着什麼,手中的彩幡搖晃得更加劇烈。
烈馬奔馳而過,地上黃土揚起,羌軍再次襲至城門下,一衆騎兵策馬本來,狂笑着揮舞着手中的彎刀,卻遲遲不見城牆之上的守軍有什麼動作。
直到為首的一個烏羌士兵忽然意識到有些不對,擡頭對上一雙冰冷銳利的目光時,一切都來不及了。
“放!”
話音落下,一陣箭雨劃過耳畔,下方的狂笑聲滞了片刻,緊接着便是慘叫一片。
隻可惜哭嚎聲不過傳入耳中一瞬,轉眼又被後方補上來的士兵補上,喊殺聲依舊震天響。
宋玉昭擰眉,更加印證了先前的猜測。
羌人向來用兵而不惜兵,可像眼前這樣魚死網破般的打法,她還真是第一次見,就連前世的應都之戰,羌人也是慢悠悠耗盡了應都的命數,這才不緊不慢将一座城收入囊中。
可看他們如今這迫不及待要攻下雲陽的架勢,不像是急于展示他們在兵力上的絕對優勢,倒像是生怕失了這個機會。
城牆上的箭一停,眼前的敵軍便烏壓壓湧上來,約莫一個時辰過去,上頭的鐵蒺藜投過幾輪,城牆這邊尚還能勉強支撐,城門處卻已經有些抵不住了。
宋懷澤一腳将攀上城樓的羌人踹下去,連帶着他身下的那架長梯也撞倒,他回頭施令,“退!”
将士們聞言立刻從戰局中抽身,各自從腰間摸出一個囊袋打開澆下去。
正順着長梯往上爬的羌人們來不及反應,隻忽覺地一片酒氣中,渾身驟然一熱,而後便在滾燙的灼痛中撒手跌落。
牆外慘叫連連,城牆上方的将士迅速往城内撤。宋玉昭甩甩袖口上還未凝固的血,擡頭看了一眼高懸在正上方的太陽,大緻估計了當下的時間。
已經臨近午時了,人影被彙聚在腳下,她沒再猶豫,轉身也跟着撤入城中的将士往裡退。
他們原本是打算入了夜再引人入城的,可羌人攻勢兇猛,再撐也捱不到天黑了,眼下就是最好的時機。
“阿玉,你帶人守西北口,若碰上赫那思,切記不要同他纏鬥,将人往祥雲街引。”
“兄長有幾成把握?”宋玉昭點頭,跟着宋懷澤快步往城内走。
“六成。”宋懷澤面色沉沉,開口的語氣十分鎮定,“若不是赫那思,等到夜裡行動,或有九成可行,可如今,隻能賭一份天意了。”
雲陽是座不大不小的城池,形狀狹長,内裡的小路四通八達,形如蛛狀。
羌人攻入城中,見西邊已經有人把守,來攻的大軍不能從小道大批進入西面攻破防守,隻好又退出去,将人馬拆成數支,再各自沿着東面的街道往裡摸索。
宋玉昭帶人守在西北,一連和三批羌人迎面對上,卻遲遲不見赫那思。
“難道是從另一邊入城了?”
楚英将城中百姓安頓好,便跟着宋玉昭一同趕來城西。
“或許吧。”
宋玉昭嘴上這麼說,心裡卻隐隐覺得,他們的計劃恐怕又要落空了。
此次前來雲陽的梁州軍都是身經百戰的,作戰經驗豐富,大敵當前也并不驚慌,隻是這些日子他們接連作戰,再上戰場難免疲累。
擊退不知是第幾批羌人後,宋玉昭令後方的隊伍後方的将士往前補,将前方略顯狼狽的将士換下去,讓後方的士兵和接下來再攻過來的敵軍正面交鋒。
前後這麼一調換,整個守衛的氣勢瞬間上升不少。
宋玉昭在心裡盤算着時間,一邊不确定赫那思會不會經過這邊,一邊又擔心兄長在城内的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