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白同聞人瑾吃完早飯後,試探性地問:“我能出去走一走嗎?”
聞人瑾轉過頭,那雙覆着白綢的眼睛精準地鎖定了她,季白幾乎都要懷疑聞人瑾沒有瞎了。
他的言行舉止實在不像一個瞎子。
“在這個家你想做什麼都可以。”
他嘴角挂着一抹極淺的笑,“隻是有一點。”
“不能離開我。”
他說得和風悅色,仿佛愛她至深。
季白擡手又在他眼前晃了晃,随即偏着頭靠近他,低聲笑問:“那你和我一起去啊,就不算離開你了。”
季白看不見他的眼睛,但從他微微變化的唇角也看出了他被這個突如其來的邀請所驚到了。
隻不過他的表情變化實在很細微,快到讓人難以察覺。
“我不喜出門。”聞人瑾溫聲道,“讓春桃陪你去吧。”
春桃,聽起來像是一個丫鬟的名字。
或許可以從她嘴裡得到一些線索。
季白在一位圓臉丫鬟的陪同下出了門,門外的庭院種着金蓮鳳仙扶桑以及一些季白不認識的花花草草,出了月洞門,兩人在石徑路上閑逛着,園中樓閣亭台,假山林立,像極了季白在現代去過的蘇州園林。
路上季白從春桃口中得知了她的身份,她自小被養在聞人府與聞人瑾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因而順理成章的成了夫妻,隻是不知為何,成婚後他們夫妻二人的關系并不好,時常吵架。
不過說是吵架,好像更多的時候是原身單方面對聞人瑾的……欺淩。
若真是如此,似乎就能解釋清楚早上聞人瑾那一閃而過的殺機。
對于她額上的傷春桃說是她自己不小心摔的,至于脖子上的傷,春桃也不甚清楚,隻是昨兒睡前還好好的。
季白暗想,看來犯案時間就是在昨天晚上了。
聞人瑾有作案動機也有作案時間,他的嫌疑最大。
照春桃所講,季白從前在身邊伺候的丫鬟因服侍不周都被打發出去了。
春桃也是最近才調到她身邊服侍,所以季白以前的事她知道的也不多,都是聽府中别的丫鬟們講的。
聞人家乃世代簪纓,府上的老爺聞人泉深受皇上信任領了巡鹽的官放出去了,沒個三年五載暫且是回不來了。
如今府裡的正經主子就隻剩了聞人夫人,聞人瑾和她這位少夫人,還有一位常年借住在聞人府的褚師懷。
聽說是聞人老爺從外面帶回來的孩子,身份成謎一直養在府裡,也算是半個主子。
隻不過褚師懷生性放浪,好交友,好遊玩,不常在家。
府裡關系簡單,原主又是成婚的婦人,除了自己的夫君外,實在想不到還會和誰有這麼大的仇恨,讓對方恨到要殺了她。
“聞人瑾的脾氣怎麼樣?他……”季白頓了頓,壓低了聲音問,“我和他争吵時,他會動手嗎?”
其實季白對聞人瑾的印象還不錯,那樣一位清冷出塵的無雙君子,很難相信他會是殺妻的兇手。
春桃瞪大了眼,似乎不明白季白為何會這樣問。
“大公子脾氣很好,是人人稱贊的如玉公子。雖說眼睛看不見了,可大公子卻從未為難過我們這些下人,更不要說打了。”
春桃說着笑了笑,又補充了一句,“大公子是再溫和不過的人,連大聲說話都很少有呢。”
若是脾氣不好,也不會任由原主欺淩了。
“那聞人夫人呢?”季白問,“她對我可好?”
“夫人啊……”春桃說,“夫人是有些……嚴厲,至于對少夫人如何,也不算苛待吧,就是希望少夫人能早日懷上麟兒。”
季白從春桃陡然放低的聲音中能看出來這位聞人夫人怕是不好相處。
如果是聞人瑾殺了她,他早上在一閃而過的殺機後不會變得如此坦然。
再心裡過硬的兇手在面對被殺死的人又活過來時,也應該會有一閃而過的害怕,但聞人瑾沒有。
會不會是聞人夫人對原主不滿,悄悄派人下手殺了她?
畢竟從春桃的嘴裡可以得知,她這個兒媳婦不僅苛待她的兒子,還生不出孫子。
她替兒子出手要原主的命,也說得過去。
人命在古代從來都不值錢,何況她的身份還是一位自小養在聞人府的孤女,她的依仗隻有聞人瑾一人,偏偏他……還是個瞎子。
季白一下又一下地用大拇指的指甲蓋劃着食指的指腹,這是她思考焦慮時最愛做的動作。
若是不查出兇手是誰,敵在暗,我在明,他很有可能會再次對她下手。
“春桃,你怎麼在這兒啊。”一位尖臉塌鼻的小丫鬟急匆匆地跑了過來,“快跟我走吧,夫人等着問你話呢。”
“這……”春桃看了眼季白。
“你去吧。”季白說,“我在這兒等你,或者我等會自己回去。”
春桃蹲了一禮,道,“奴婢去去就回。”
沒了春桃,季白反而能放開手腳認真仔細地觀察這座宅子。
她想到小臂上的那個逃字,若實在不行,她得想法子離開這兒。
隻是……
季白回頭看向自己來時的路,明明身後空無一人,可她卻總覺得有人一直在暗處盯着她,那目光如影随形,炙熱到讓人無法忽視,無法擺脫。
是錯覺嗎?
季白收回視線,加快了離開的腳步,忽有一人突然從假山裡竄了出來。
來人身姿挺拔,绮顔若妖,一雙撩人的桃花眼直白,熱烈地盯着她。
如果說聞人瑾是寒山的松,天山的雪,瑩潤的白玉,那麼眼前人就是原野的花,燎原的火,奪目的光珠。
季白被他眼中的灼熱燙得後退了一步,謹慎地問:“你是?”
他炙熱直白的眼神并不清白,哪怕是在現代一個男人這樣看着一位女子都是極為失禮的事情,何況是保守森嚴的古代。
“你忘了我?”男人的眉頭跳了跳,眼中的愛意化為不可置信的怒火随即而來的是鋪天蓋地的瘋狂。
他步步逼近,季白察覺出不對,轉身欲跑卻被男人一把抓住胳膊壓在了冷硬粗糙的假山上。
季白喝道:“你是什麼人?!我是府裡的少夫人。休得放肆!”
“少夫人?”男人冷嗤一聲,動作粗魯地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擡頭對上他的眼睛,“你本該是我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