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連着下了數天的陰雨,天色總是灰蒙蒙的,似在提醒行人早回家。
馬蹄輕響,一輛青黛蓬頂馬車緩緩而來,車外的婢女牽住缰繩,低聲問帳裳内的人:“小姐,到了。”
小窗的幔子被掀起一角,裡面的女子擡眸瞧了眼王府肅穆沉寂的門楣,地上雨珠濺起一窪窪水花,松開指尖落下帷幔,改了主意:“去西側門吧,府裡近來特殊,驚擾他人,少不得要怪罪了。”
婢女應了聲,翹起嘴甚是不服,這趟出門原就是老夫人吩咐的差事,卻仍需如此小心翼翼,心裡替自己小姐不平。
回到栖林小築,女子去内室換了身清爽素淨衣裳坐在梳妝鏡前插發钗,婢女端着一碟芙蓉蜜仁酥和一碗珍珠翡翠羹進屋:“小姐,小廚房溫好的糕點,你從清晨忙至現在,午飯也沒有好好吃,吃點先頂頂,晚膳還有一個時辰呢。”
“松月,你快幫我看看盤發是否亂了?”女子朝外間喚婢女。
松月進去,稍加撫發又緊了緊發钗,“好了,小姐。”
女子起身去外間,“先去甯壽堂,回來再吃。”
跨出門檻,女子駐足,叮囑婢女松月:“你在咱們院裡歇歇腳,我自己去。”
婢女臉上滿是擔憂,她倒是露出絲絲柔笑,加以安慰,“咱們低調些總是好的,我快去快回,你幫我去廚房看看食材,晚飯大概會在院裡咱們自己吃。”
随後又交代:“換下的衣物沾了血,浣洗時留意别讓人發現,以免多事。”
得了命令的松月隻能點頭,小姐的心思她多少懂幾分的,瞧着自家小姐一手撐着傘一手提起裙邊步入濕漉灰朦的小院外。
在甯壽堂等了一盞茶的功夫,女子擡頭看向窗外院裡的古樹,枯葉混着雨珠簌簌而落,涼意襲身,她呷了口剛進屋陸媽媽給她端的熱茶,餘光瞧到從内室出來的陸媽媽,她起身正要上前。
“夫人,王妃痛哭了幾場,精神頭不濟,現在還不見醒轉的迹象,要不您先回去,明兒個再來?”
女子略一想,如此也好,王妃心情差能休息總是好的,她上前兩步握住老婦人的手指,從袖口裡摸出一個神色小袋放在陸媽媽手中:“廟裡大師的簽語,有勞陸媽媽待王妃醒了替我交給她。”
陸媽媽是王妃身邊年久親近的管事,接過錦囊,面前的二房夫人年紀柔柔弱弱、嬌嬌小小的,做事倒是利索敏捷,帶着松月那丫頭兩個人在寺廟抄經跪佛,這會兒了還能和聲細語的,寬她心,“夫人,不必擔心,王妃哭出來了會慢慢好起來的,倒是……”
想到午間暈倒的另一人,陸媽媽瞧面前的女子神色擔憂,咽下的話還是說出來:“倒是世子妃,聽下人來給王妃回話,暈了醒醒了暈,不吃不喝,眼淚都流幹了,小娃兒也跟着受苦。”
女子聽明白意思了,柔聲說道:“陸媽媽,勞煩你照顧好王妃,我明日再過來,世子妃那邊我會勤去相伴的。”
“诶,老奴分内的事,夫人有心了。地上濕滑,您回去留意。”
滴滴答答的雨點落在傘布上,她提着點裙擺快着步子往自己院裡趕,已是深秋入冬了,雨天的晚間冷風嗖嗖。
隔着幾道院牆,一擡頭便瞧到了院裡的那顆柿子樹,稀稀落落的深青葉子伴着橙紅的果實,極緻的蕭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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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林小築裡,内室窸窸窣窣的響動,好一會兒,洗去一身寒氣從内室出來坐去梳妝台,黑發濕濕漉漉松松垮垮地垂着,她勾起斤帕擦拭發尾的水珠,“松月,布餐吧,你姑爺應該不過來吃,我餓了,咱們先吃。”
沒有回應,她又喊了聲:“松月?來幫我挽發。”
依舊沒回應。
她心想,小丫頭跑哪去了,不是說好了沐浴完就用膳嗎,她肚子空空如也,早已是饑腸辘辘。
“松月去小廚房了,我去叫她回來。”
拿斤帕的手一頓,她回過頭,搖頭,淺淺一笑,溫柔說道:“是夫君回來了。”
擦拭的半幹的長發挽起,拿起枚木簪随意别着,身上又披了件厚長衫,說着話朝外間走,“夫君何時回來的?”
一瞧桌上的碗筷分布,心中了然了,想是松月這丫頭早知道魏令簡回來了。
魏令簡在她對面落座,挑起筷子夾菜放在她的碗中:“阿沅,我聽李管事講,你今天去寒岩寺了?”
陶沅音把那筷他夾給自己的菜放入口中,輕嚼咽下,是不是松月的廚藝又更好了,這平常的菜葉子今日味道格外好吃些。
擡眸看他,她說:“母親這陣子身體不好,昨日圓墳回來更是傷心,叫我去寺裡幫着抄抄經,也是我們的一份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