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輪藏在厚重的灰色雲層之中,跟雲海缱绻不休,不願露面,就像顧惜言此刻走在小路上的心情一般。
天氣有點涼,夜風吹過濱海公園,吹過樹梢,樹葉和風摩擦,簌簌作響。
現在是晚間十點,顧惜言獨自一人漫步林蔭道,等待那個人的到來。
她們約好十點鐘在噴泉跟前見面,在長椅上把一切都講清楚。
顧惜言隻覺得身心俱疲。她不再漫無目的地瞎晃,坐下,随即把黑色的手提包放在身側。
紅腫的雙眼格外顯眼,她剛剛才哭過。
單薄的黑色襯衫抵擋不住秋夜的寒意,這裡很空曠,沒有任何可以擋風的地方,甚至有點偏僻。
那個人很喜歡來這裡,看着遠處霓虹燈閃爍,川流不息的城市發呆。
顧惜言的右臂用回形針别着一個黑色袖章。就在前天,她唯一的親人,姐姐顧清音也離她而去。
她的天塌下來了。
處理完姐姐的後事,人已經變成一具行屍走肉。如果那時候沈遇安能夠幫她一把,姐姐就不會離開。
“沈遇安……”
嘴裡低聲念出那個讓自己愛恨交加的名字,顧惜言緊咬下唇,雙手攥緊,指節泛白。
柔順的黑色長發在夜風中飛舞,雖然有點淩亂,卻帶着一絲凄涼的美感。
皮膚蒼白如紙,雙臂環抱身體,身體在小幅度顫抖,肩膀單薄,加上那泫然欲泣,冷淡如水,怅然若失的表情,令人心生憐惜。
她的嘴唇沒有血色,被牙齒咬破了皮,顧惜言嘴裡彌漫着腥甜的氣息,才意識到自己用了力。
沈遇安也喜歡咬她的唇,偶爾溫柔,多數時候很粗暴,溫柔時還會用舌尖輕輕舔舐和挑逗。
指節修長的手指在唇上輕抹,蒼白的指腹帶了一抹鮮紅。
昔日的溫存和熱意,全都是假的。
顧惜言低頭看表,時間已經到了十點零五分,從不會遲到的沈遇安已經遲到了整整五分鐘。
“哼……”
她冷哼一聲,表情轉為輕蔑。
昨天的葬禮來的人不多,姐姐生前沒什麼朋友,沈遇安也來了。
“惜言,人死不能複生,你姐姐肯定不希望看到你這樣。”
沈遇安的臉上沒有表情,甚至沒有一絲羞愧。
違反了承諾還有臉站在這裡,多麼可笑,顧惜言心想。
“你滾,姐姐不想看到你。看到你的臉,隻會讓我覺得惡心。”
顧惜言甩開沈遇安的手。
兩人這邊的争吵,把陵園裡其他人的目光給吸引過來。
沈遇安一直都是萬衆矚目的類型,一米七四的身高,不需要穿高跟鞋,就能俯視别人。
她今天穿了一身黑,黑風衣,黑色襯衫和黑色修身長褲,黑色馬丁靴,右臂跟顧惜言一樣别了黑色的袖章,黑色長發紮成單馬尾,方便活動。
臉上的妝容并不華麗,僅僅是普通的淡妝。
眼角上挑且狹長,睫毛很長,雙眸像黑色的漩渦,深邃迷人,能夠把一切都吸進去似的,隻消一眼便會淪陷。
顧惜言就是被這雙漂亮的眼睛給欺騙了,才會墜入陷阱。
那兩片該死的薄唇微抿,對周遭一切全然漠視,正應了薄唇的人也薄情這句話。
“我已經跟你解釋過了,你不信。”
沈遇安收回懸在半空的手,沉默片刻。
“我們找個時間談談吧。再怎麼樣,我們……也發生過那樣的關系,這樣顯得我虧欠你。還有股權轉讓書的事,别再垂死掙紮了,簽了它對我們都有好處。”
她接過新助理手上的馬蹄蓮,放在顧惜言姐姐的墓碑前,轉身離去。
“轟隆——”
鉛灰色的天空,驚雷炸響。紫色的閃電撕裂雲層,帶來一陣驟雨。
這場雨,和顧惜言的眼淚混在一起,鹹澀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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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會兒,顧惜言從回憶中回過神來,眼角濕潤,鼻尖酸澀。
身後傳來高跟鞋叩地的聲音,腳步并不急促。
“沈總裁,你遲到了。”
顧惜言轉身,嘴角帶笑,不過是嘲諷的笑。
可是,那個人沒有接話。
她看到的是冷冰冰的槍口,一個穿黑色衣服的男人,扣下扳機。
子彈穿過眉心,身體重重落地。裝了消.音.器的槍沒有發出半點聲響,硝煙在空氣中散開。
顧惜言沒想到,沈遇安居然會殺了她。
意識到這一切已經晚了,她倒在血泊之中,雙目圓瞪,雙手想抓住什麼,卻什麼也抓不住。
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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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正值盛夏,日光格外熱情,盡情發熱,讓整個天海市變成了一個大蒸籠。
黑色的柏油馬路,走在上面的人都能真切感受到熱意,加快腳步行至樹蔭底下,躲避毒辣的陽光。